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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虚惊一场

■张枫

37.2℃！我偷偷的从腋下抽出体温计，对着窗户外的光亮看了看。会不会是看错了？我又赶忙打开手机里面的手电筒，那个光更亮一些。拿着温度计我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那根雪亮刺眼的水银线都远远的跳出了37.℃那个安全的小方框之外！！我感觉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眼泪已经不听话的在眼圈里直打转。在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发烧、咳嗽意味着什么！其实，在十几分钟之前，我已经测过一次，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也不敢接受这个结果，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要!不要!不要是真的！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做，我才刚刚搬进我辛苦装修了大半年的新房子！如果真的被感染了，我可怎么办？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害怕的要死。眼前全是穿着防护服，带着护目镜的医生、护士在抢救新冠肺炎患者的画面。“抽动脉血，会很疼的，血都溅起很高！”曾经看过一篇一线医务工作者的报道，报道里面讲她给一个患者抽动脉血检验，因为疼，那个患者扬起手掌就给了她一巴掌！血，溅了她一脸。我最怕疼，每次打吊水扎针的时候都疼的龇牙咧嘴的。如果真的被感染，何止会是抽点动脉血那么简单！我会像一只五花大绑的粽子那样，浑身插满各样的管子，任由宰割！我柔顺光亮的头发不知道是否会被剃光？即使不医院里污秽的味道，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新芬芳；我漂亮的羊绒连衣裙肯定也会蹂躏的像一块皱皱巴巴的破抹布！越想越害怕。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流了一脸，我的轻轻的抽泣声惊醒了沉睡的老公。“怎么了？”他夺过我手里的温度计。“37.2℃！没事，也许是晚上着凉了，”他故作轻松的安慰我。此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我可能中招了！这几天，电视里，手机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新冠肺炎”的消息。扶摇直上的感染数字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得意的在那摇头摆尾：武汉、孝感、黄冈、温州、合肥....每个地方的数字都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是真的，可怎么办？”我的牙齿在胡乱碰撞，抽泣和恐惧已经让我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你又没怎么出去，也没接触疫区那边过来的人。他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把眼睛里的不安抛向了远远的窗外。老公一直都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他的话，我不太相信！“要不，医院去看看吧！”他已经迅速的穿好了衣服。“不去，我才不去呢!去了，搞不好就被隔离了!”一想到被隔离，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开始往外跑。如果真的隔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这家还是家吗？我肯定会像网络上的段子讲的那样：被他们像等待屠宰的牲畜那样随手扔上车，我家漂亮的一尘不染的新房子肯定会被踩上无数个脏兮兮的大脚印，被刺鼻的84、酒精、消毒液等混合液体狂风暴雨的冲洗一遍！我的各式衣服、名贵包包，我的花草鱼虫我的旺财(我家的巧克力色泰迪)都将不能幸免于难！想到旺财，我哭的更凶了！如果我真的被感染，最惨就是它了！别看它平日里神气活现，淘气冲天的，如果我被感染了，家里一片灰暗，他们爷两个自顾都不暇了，哪会有心情去照顾它！实在不行，就送人吧！我在心里暗暗的想。旺财是纯正的一代泰迪：血统纯正，狗也长的排场，不大不小，不胖不瘦，毛色鲜亮，有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的圆圆的眼睛，所有的疫苗和驱虫也都是齐全的。若在平时，真是难得的狗狗中的品质美男！可是，如果它的原生家庭已经被可怕的瘟疫感染，谁还敢来收留它呢？“要是我真的感染，被隔离了，旺财你就…就给它点好吃的，趁它不注意，弄死吧，免得受罪！”话没说完，我早已经泣不成声。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我得把它安排好，也不枉它曾经给了我那么多快乐。我像一个临终的人安排后事那样交代老公关于旺财的处理办法。“别瞎想，肯定不是的!”老公说。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又不是医生！再说，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来就没听过他的话，就算是对的，我也得想尽办法弄成错的，以便他乖乖的听我指挥。我满脑子都是我万一被感染了，孩子、爱人、父母、以及那点为数不多的财产该怎么合理安排的事情。医院之前，在我被隔离之前，我得赶紧把这些事情妥善安排一下！女儿、父母、老公是我最最放不下的。女儿还好，今年五月份就要大学毕业了，如果她坚持去国外读研，那就依着她去吧！假如我真的不在了，换个环境，学点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这个丫头从小就乐观、独立，耐击打的能力很不错。她这个年龄很快就该有心仪的男孩子了，恋爱，也许会淡化我离去给她造成的伤痛。留学的钱，早就给她准备好了。我不太担心她！只是，我也许没有机会看到她披着婚纱，最美的样子了！我一边想，一边哭。我有很多很多的计划，但是从来没想到我的计划会被一场瘟疫，一次发烧全部颠覆！父母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他们的身体都还不错，家里有一片小小的果园，果园的收入加上他们俩的各项补助，再加上我两个弟弟的时不时的补贴，经济上基本没有什么问题。父亲前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手术效果很不错。春节前主治医生回访的时候还建议说过完年最好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呢!如果我真的被感染，父亲的心脏可能受得住？母亲的身体一直很硬实，前几天弟弟电话里面讲母亲最近血压不太稳定，好像还有点轻微的血栓，让我过完年带她也好好做个全面检查。外婆、奶奶都是高寿的人，去世的时候都差不多一百岁的光景。照这样推算，我的父母差不多还能再活三十年，这三十年有我是什么样子，没有我又该是什么样子？我不愿意继续往下想。留点钱给他们，万一我不在了，不能尽孝了，至少不能让他们在该用钱的时候犯难。想到老公，我心里挺内疚。我老是把他当做出气筒经常欺负他。其实他也不容易，他是个善良又不善言辞的人，受了委屈也不说，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我若是感染了，他肯定也要被隔离。这个内向木讷，有眼泪只往肚子里咽的人，能不能挺过去，真难说！就算他挺过去隔离的日子，十四天，家里的花也枯了，狗也死了，漂亮的金鱼全都臭在鱼缸里了。满屋子的衰败和凋零！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再也没有人跟他吵架了，再也没有人跟他抢遥控器了，屋子里安静的像个墓穴。再好的房子，没有了相亲相爱的人，都不再是家！那只能是个叫做“房子”的东西！沙发还在，沙发上再没有了那个穿着或粉色或米色衣服家居服的女人，看电视、嗑瓜子；厨房还在，厨房里再没有那个手里挥舞着锅铲嘴里还哼着小曲的女人，再没有了暖暖的烟火气息!阳台的杜鹃谢了，水仙谢了，连最好养活的白掌都无精打采的低着头。一个空了心的人住着一栋空房子。即使瘟疫过去，也只留下空空一片废墟。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到那时候我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被恐惧和发烧带来的种种不适折磨了一天，我已经逐渐的冷静下来。眼泪和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趁我还没被抓走被隔离之前，我得赶快把家里重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平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我打理，老公只管辛苦干活，其他的一概不问。家里有多少存款，多少理财，多少衣服首饰他一概都不知道，我要是被“新冠肺炎”带走了，他肯定得抓瞎！拉开衣柜，各式四季衣服有的连标签都没剪，根本就没上过身。精致的旗袍、连衣裙，典雅的大衣外套，每一件都是我千挑万选搬回家的。也许再也没机会穿了！我的脸在真丝上、羊绒上在各式或粗糙质感或绵柔丝滑的衣料上轻轻摩挲，眼泪鼻涕煳的到处都是。我有太多的不甘，有太多的不舍！我的生命真的会因为这场瘟疫戛然而止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万一呢？万一是的，怎么办？我得做好最后的打算。如果明天，烧还不退，医院，如医院，无论是否被感染或者是被隔离，我家乃至整个小区的都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女儿一直不知道我发烧的事情，我不想吓到她。把所有的东西列出清单，打包归置好，我问老公“如果我们的邻居被感染了或隔离了，你怕不怕？”“怕！”“你会不会刻意不用他（她）用过的电梯？”“会!”“所以，不到坚持不住，医院!医院，被隔离收治了，我解脱了，你和孩子怎么办？别人的猜忌和疏离会让你们窒息的！”自私和恐惧应该是瘟疫蔓延的最好温床！“东西我都整理好了，我若是万一回不来了，该交代你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了！”此刻的我，已经很淡定，似乎看透了生死。“睡吧，也许一夜烧就下去了！”他说。我多希望睡一夜烧就能下去啊！我多希望我一天的忙碌都是白忙乎啊！我多希望能看到花枝春满，艳阳高照啊！可是，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到我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交代好该交代的一切，我准备要好好睡一觉，这也许是我在家里睡的最后一次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老老实实宅在家里，无论多久都愿意！”我默念着这句话，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直到昏昏睡去。恍惚中睁开眼睛，阳光明媚的有点刺眼。我赶快掏出枕头下的温度计，塞进腋窝。五分钟，漫长的令人窒息。阳光在窗帘上欢快的跳跃着，仿佛打着手语告诉我：一切还将继续！36.5℃！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36.5℃!“我就说没事吧！”老公很是有点料事如神的得意。我得再试一次！36.5℃！还是36.5℃！我轻轻的摸摸胸口，还好，虚惊一场！作者简介

张枫，蚌埠市作协会员。多篇散文在报刊发表，散文《沙子沟》获蚌埠日报年度优秀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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