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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内练一口气
天蒙蒙亮,木棚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冻的瑟瑟发抖的小麻雀,钻进相拥二人之间的缝隙中,缩着小脑袋酣睡,时而动一动小翅膀。
身上的麻痹逐渐褪去,感觉脖子有点痒痒,许不令从假寐中醒来。
钟离玖玖依旧抱着他,水嫩俏脸儿因为冬日极寒的天气,稍稍往下埋了些,双眸紧闭,修长睫毛纹丝不动,也不知是在闭目凝神还是睡着了。
彼此帖的很近,小麻雀就缩在两人的胸口之间,场景看起来,倒像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护着一小麻雀。
随着许不令动弹,钟离玖玖立马就睁开了双眸,四目相对,她稍微定了下,继而抬手轻推许不令的胸口,翻身从干草堆里坐了起来。
钟离玖玖轻拍衣襟上的草叶,却瞧见蓝白色的裙子衣襟上,有个很明星的手掌印,应该是许不令触摸干草的时候弄脏了手,又揉她的时候留下的。
“……”
钟离玖玖呼吸重了几分,似乎在酝酿措辞。
许不令翻身坐起来,揉了揉有些痛感的肩膀和胸口,表情温文儒雅,柔声开口:
“玖玖姑娘,昨晚受伤晕乎乎的,也不知怎么就……实在是冒昧了。”
???
我呸!
钟离玖玖气不打一处来,秀发轻甩回过头来,狐狸般的眸子里满是‘你当我傻’的不满。
不过女人家再放得开,被男人占了便宜,在不能把对付怎么样的情况下,又能如何?
钟离玖玖显然不想提昨晚上的事儿,瞪了许不令片刻后,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叶:
“快起来,一天没吃东西还得伺候你,饿死我了……”
许不令笑容亲和,手掌轻拍地面起身。他依旧没穿衣服,身上的伤处被裙摆的布条包扎起来,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钟离玖玖钻出木棚,四下扫了一眼,荒山野岭都被积雪掩埋,连野果都找不到,更不用说人烟了。
钟离玖玖把小麻雀放出去,一脚深一脚浅的从雪岭中往出走,走出几步,回头看去,许不令跟在后面,步伐有点飘,应该是消耗太大又没补充体力的缘故。
钟离玖玖有些头疼,觉得自己就不该追过来,被占了便宜不说,许不令为了来帮她才受的伤,还不能置之不理。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回来,如同昨晚那样,用肩膀夹着许不令的胳膊,数落道:
“许不令,我发现你这人有问题。江湖上讲究朋友有难两肋插刀不求回报,你不管不顾跑过来帮我,我记你的情,为了救你也不拘小节。结果倒好,你顺势就动手动脚,弄得我骂你也不是,感谢你也不是,你这叫‘恩将仇报’你知道吗?在江湖上干这种事,肯定被骂做江湖败类……”
许不令空中呼出白色水雾,靠着钟离玖玖的肩膀,无奈一笑:
“都说了昨晚浑浑噩噩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
见许不令死不认账又开始装君子,钟离玖玖也无话可说,淡淡哼了一声,不提这事儿了。
顺着雁栖河清亮透彻的水湾,两人相依相扶,走了两里多山路,来到龙潭边上的集市。
不知修建自何朝的石质大牌坊,四个石柱断了一根,中间塌了下来,石块散落在地面上。周边的县令听闻了消息,带着捕快和仵作来龙潭集市,把尸体从听泉楼抬出来盖上了白布,但因神堂峪一带是雁栖山庄的地盘,也不好处理,都等着雁栖山庄的人过来收尸。
雁栖山庄死了庄主和二当家,又听说之后爆发了更恐怕的搏杀,明显是被吓到了,整个山庄都当了缩头乌龟,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出面。
周边走动的江湖客听闻消息,过来了些人看热闹,但昨天的事儿就几个铺子伙计躲在门后面瞄了几眼,也不清楚交手的三人是谁,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传闻都有。
插在墙上的龙纹长槊和鸣鸿刀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无人敢动。两匹马自个跑进了一家铺子的马厩里等的主人归来,铺子伙计怕得罪人,也不敢声张,和伺候大爷似得还给喂了草料。
许不令来到集市上后,从马上取了些银钱,让伙计找来吃食和衣服,店伙计昨天从门缝里瞧见了许不令的身手,哪里敢多说半个字,老老实实就去找来了。
钟离玖玖也就昨天到神堂峪的时候喝了杯雨前龙井,同样饿的手软脚软,也不和许不令说话,看着外面的热闹,自顾自的吃东西。
许不令消耗极大,吃饱喝足休息了片刻,才缓过气来。凭借过人身手,趁人不注意把兵器取了回来,翻身上马继续启程。
钟离玖玖侧坐在大红马上,和许不令一道出了神堂峪,却没有往黄口镇的方向走,而是踏上的来路,前往范阳郡城。
许不令对此并不意外,江湖上重‘信义’,且睚眦必报、血债血偿。
江湖上的消息贩子,处于中立的位置,收钱办事,不讲人情不结仇怨,靠着这条铁规矩,才能博取天下江湖人的信任,愿意掏银子和他们交易。
若是雁栖山庄花银子,买钟离玖玖的下落,刘武卖给雁栖山庄,这在江湖上合情合理,只能怨钟离玖玖自己不小心暴露的行踪,还没给封口费。
但钟离玖玖掏银子向刘武买消息,刘武收了银子她便是客人,利用客人的信任,把客人引到仇家地盘,这犯了江湖上的大忌。
昨天许不令若没有赶来,钟离玖玖必然踏入雁栖山庄的包围圈,即便锁龙蛊在身能逃掉,浪费一瓶价值连城的锁龙蛊也是天大损失,没逃掉,就不用说了。
即便许不令赶来,也引发了后面孤身血战陈道子的事儿,许不令身上受的伤得算消息贩子一份儿,不可能就此忘了。
范阳郡城距离神堂峪距离不近,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抵达。
两个人快马加鞭,暮色时分赶到了香河县一带,在县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下,好好休息一晚天亮再启程。
许不令打了一个白天,又冻了一个晚上,还洗了个冷水澡,上次这般难受还是从渭河畔逃往长安的时候。到了客栈中,让店小二烧了热水,自己打水装满浴桶,整个人泡进热水中,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身上被戳了几剑,不过都避开的要害,加上钟离玖玖自己配制的顶级伤药,目前伤口结痂,还有刺痛感传来,但已经无伤大雅了。
客栈外的传来些许嘈杂人声,天色黑了下来,许不令坐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中,看着身上的几道伤口,蹙眉复盘昨天的战斗。
在许不令的回忆中,与人交手的记录挺多,但九成九都是碾压式的虐菜,真正有挑战性的交手经验只有三次。
这导致的后果,就和不差钱的主遇上事情,能用钱解决就用钱解决一样。天生‘龙筋虎骨麒麟劲’,遇上对手能‘一力降十会’,就不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
从小养成的习惯,使得他勤学苦练的武艺招式,都是八极拳、铁线拳、枪等走极端霸道路数的,对于靠技巧取胜的路数涉猎不多。
以他的天赋,遇上大部分人都能凭借一身横练硬功夫干趴下,但一旦遇上那一小部分把技巧练到极致的高手,明显就出问题了。
先是鬼娘娘,鬼娘娘本身武艺并不高,但靠着奇门遁甲、机关暗器等配合,将暗杀的能力提升道了极致,若不是他六识敏锐,恐怕真会在鬼娘娘手上吃亏。
薛承志和他一样走的是霸道路数,彼此力量上的差距也相对小一些,硬碰硬薛承志拼不过他,但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破招拆招技巧,让他根本没法短时间斩杀。
而遇上陈道子后,结果显而易见。陈道子一身内家功夫出神入化,拼技巧几乎带着他走,若不是太过自负选择硬碰硬,可能那记铁山靠都撞不到陈道子。
这种感觉就好似大炮轰蚊子,并非打不过,而是打不到。
明明三拳就能锤死陈道子,可打出去就是不着力,只能用以伤换伤的险招才能占到便宜,代价太大。
目前看来,光‘外练筋骨皮’已经遇到了瓶颈,得好好研究‘内练一口气’。
许不令坐在浴桶里琢磨了片刻,回忆了下记忆中的武当丹田运气周转法,仔细调理内息。
能和顶尖武人交手,只要没死,必然受益无穷。虽然被打了一顿,但从陈道子身上领略到的东西也不少。
许不令回忆着昨日战斗的点点细节,正入忘我之境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咚咚——
第十九章钟离老九(/)
在香河县的客栈中住下,钟离玖玖也打来了热水,不过衣衫褪去后,便能看到峰峦之上,也有个黑手印。
“这个臭小子……”
钟离玖玖站在浴桶旁,低头看了两眼,脸蛋儿时红时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跨入浴桶之中,抬手略显嫌弃的在身上搓来搓去,一副‘我脏了’的委屈窝火模样。
只是手在身上搓了几下,昨夜的切身体会便回闪在的脑海。
男子的深吻……
那只不规矩的贼手……
昨晚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留下的只有当时的感觉。
白天又饿又冷,许不令又在身边,没有心思去回想那些东西,现在吃饱喝足坐在暖洋洋的浴桶里,那惊心动魄的触感便不自觉的涌了上来。
作为活人,还是女人,钟离玖玖不可能半点感觉没有,稍微回想了下,便是面红耳赤,搓不下去了,转而有些恼火的抱着膝盖,把下巴都埋进了水里,盯着飘在水面的花瓣,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叽叽喳喳——
终于可以在屋里休息的小麻雀,也吃饱喝足了,在屋里扑腾飞了两圈儿,落在了屏风的顶端,低头看着试图把自己淹死的主子,歪着脑袋疑惑打量。
钟离玖玖没有可以说话发恼骚的闺蜜,在浴桶里坐了片刻后,偏过头来:
“喂!好歹养你这么多年,我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给我出出主意?”
鸟:“叽喳叽喳——”
钟离玖玖可能是憋了一肚子想法没处说,对着鸟儿抱怨道:
“你让我和宁玉合抢徒弟,现在怎么办?徒弟没抢到,还被那厮占了便宜,清白毁了我怎么嫁人?”
鸟:“??”
钟离玖玖抱着胳膊琢磨了会儿,见鸟不说话,又继续道:
“我总不能真和宁玉合抢男人,我又不是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这事儿要是被宁玉合知道,她肯定认为是我勾引许不令……可便宜都被那厮占了,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我凭什么吃这哑巴亏……”
小麻雀肯定不明白意思,但常年相伴,能看出主子在纠结。在屏风上站了片刻后,忽的飞到了凳子上,在钟离玖玖的衣裙里翻找,叼出一枚铜钱,落在的浴桶边缘。
钟离玖玖眨了眨眼睛,看着小麻雀叼着的铜钱,沉默了下,抬手接了过来:
“行,听你的,让老天爷做主,正面和宁玉合抢男人,背面就当被狗啃了一口,从今以后忘了……”
在小麻雀的注视下,钟离玖玖握着铜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屈指轻弹。
嗡~~~
铜钱升入半空,在水雾蒸腾的浴桶上方飞速旋转,升至顶点又落下,正面与反面交错浮现。
钟离玖玖紧紧盯着那枚铜钱,明艳脸颊微不可觉的显出了几分紧张,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的莽撞,或者说担心看到什么结果。
铜钱只有两面,既然担心看到其中一个结果,那潜意识里必然已经有了另一个结果。
啪——
铜钱落在洁白手掌上,被紧紧握住。
小麻雀在浴桶边缘跳了几下,探着小脑袋,似乎是想看看结果如何。
只是钟离玖玖右手平举握住铜钱,没有摊开手掌查看,时间一点点流逝,静止了许久后,钟离玖玖略显沮丧的吐了口气,把铜钱扔进浴桶里,起身穿上了干净的裙子。
稍许后,头发潮湿的钟离玖玖,穿着水蓝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伤药、纱布等物件,来到了许不令房间的门口,抬手敲了敲:
“许不令。”
房间里很安静,片刻后才传出了水花声,男子平静的嗓音响起:
“玖玖姑娘?稍等一下,我把衣服穿上……”
钟离玖玖稍微等待了片刻,未等传唤,推开了房门,入眼便看到许不令站在桌子旁,正往身上披着衣袍。
刚刚沐浴,身上的水渍尚未擦干净,水珠从肌肉线体分明的脊背上滑落,显出几分男儿家独有的美感。
“别穿了,给你换药,待会儿还得脱。”
钟离玖玖用鞋子带上了房门,表情不冷不热,来到屋里的茶案旁坐下,把药物和纱布放在了小桌上。
许不令穿着裤子,虽然有点薄但不至于走光,见钟离玖玖不介意,自然也没有害羞。拿起毛巾擦着头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微笑道:
“玖玖姑娘有心了,其实我自己来也行。”
“拿了你的工钱,这种事儿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这人讲道义,一码归一码。”
钟离玖玖拿起装着金疮药的小瓶子,把椅子拖到许不令身边,微微俯下身,查看肋下的伤口。
许不令昨晚没克制住占了人姑娘大便宜,自然是见好就收没有操之过急,张开胳膊好好坐着,目不斜视。
不过钟离玖玖也刚沐浴更衣,裙子穿的比较宽松,这一附身,衣襟稍微敞开了些,以许不令居高临下的角度,明显能看到脖子下的锁骨和半圆……
常言‘君子不欺暗室’,许不令本该偏开目光不去占这不敢占的便宜,可幽兰暗香袭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又没其他可看的物件,眼睛还是不听使唤的多瞄了几下。
钟离玖玖低着头敷药,没有半点防备,手上动作带动衣襟,撩人风景时隐时现,嘴上平静道:
“许不令,你是不是和你师父,做了苟且之事?”
!!
许不林表情一僵,稍微收敛了心不在焉,轻笑道:
“玖玖姑娘何出此言?”
“你还想骗我?我已经知道了,怪不得我对你这么好,又是送锁龙蛊,又是帮你伺候宝宝姨,你都不肯拜我为师,原来是她在背后吹枕头风……”
许不令见钟离玖玖好像真知道,不是在套话,摇头笑了下:“这事儿别对外说,我和师父郎情妾意,早已经互定终生……”
钟离玖玖淡淡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们如何如何,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良心啊?打定主意不拜我为师,为什么还有把我留在身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玖玖姑娘医术高超,确实对我有大用,所以才……”
“所以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给我画个大饼把我吊着,然后把我当免费劳力?“
“玖玖姑娘想多了,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钟离玖玖抬起眼帘,望了许不令一下,又重新低头处理伤口:
“不拜我为师,又想让我倾囊相授,你真以为我看得上你那点银子?我需要银子,有的是办法挣,光把锁龙蛊那道黑市上卖,都能让我锦衣玉食过十辈子,我凭什么要跟着你?你长的好看?”
“呃……”
许不令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钟离玖玖包扎好了肋下的伤势,又坐近了几分,处理肩头的剑伤,几乎贴着耳边道:
“许不令,你不会是想娶我吧?
香风拂面,许不令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眨了眨眼睛:
“嗯……咱们刚刚见面没多久,我都问过玖玖姑娘是否婚配……”
钟离玖玖轻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是南越的人,可不在乎你们大玥的王爷,想要娶我是吧?行,就当是提亲,可以和寨子里谈,按照我们南越的规矩来……”
许不令听见这话,自然是得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微笑道:“这是自然,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啥的,都不会少……”
钟离玖玖“切~”了一声,摇头:“那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我们南越不兴这个。在我们山寨,是女人当家做主,男人都是劳力,你要是想娶我,也得按这个规矩才有的谈。就是说,以后我当家做主,要是我高兴了,你想多取几个小得也不为难你,但她们必须把我叫大夫人……”
许不令认真聆听的表情微僵,很干脆的摇头:
“这怎么可能,王妃可不是寨主,牵扯到西凉十二州的稳定和中原各大门阀之间的平衡,不是说我喜欢就能让人做的……”
“……”
钟离玖玖拿着纱布,迟疑了下,从许不令身侧绕过去,几乎是抱着许不令,脸颊不经意的在许不令下巴上蹭了下:
“嗯……其实我们寨子也不是不讲理,既然如此,当老二也说得过去,长辈们应该不会为难你……”
许不令被撩的有些招架不住,不过谈正事儿也不好耍流氓,轻叹了口气,还是摇头:
“老二也不行,湘儿是萧绮的同胞妹妹,肯定一条心,这些你都知道的……”
钟离玖玖微微眯眼,慢条斯理的绑着纱布,继续道:
“也是……差点把这个忘了,到时候你去和寨子里解释,看长辈们答不答应,要是他们答应,老三我也认了……”
“老三也不行,陆姨……”
“你连你姨都准备娶?!”
“又不是亲姨……还有师父了,老四也不行,满枝、玉芙先来,老七……”
“我呸—你滚吧你!”
钟离玖玖听不下去了,把纱布一丢,站起身来:“你自己去南越提亲吧,谈拢了我也不嫁你,你真以为亲一口我就非你不嫁了?想娶我门都没有……”说着头也不回,气哼哼的走了出去。
许不令表情尴尬,去追吧,也不好解释的,当下只能悻悻然的耸了耸肩膀:
“老七是清夜,还好没碰楚楚,不然你得排老九……”
第二十章无规矩不成方圆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晚,翌日再次启程,下午时分,抵达了范阳郡城外。
经过晚上的插曲,钟离玖玖好像有点不高兴,也不和许不令说话了,骑着马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然后哼一声,连想在追风马脑袋上搭便车的小麻雀,都被叫了回去,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
许不令牵着马走向西市小街,思索了下,加快脚步走到了钟离玖玖身侧,笑容明朗:
“玖玖姑娘,其实王妃只是个名号,对我而言,身边之人并无高低远近之分……”
钟离玖玖往外侧远离了两步,蹙眉道:“谁想当王妃,美得你?这话你和寨子里说去,反正寨子答应了我也不答应,你做梦去吧……”
许不令也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当下除了无奈一笑,也别无他法。
钟离玖玖偏着头望向街边,不太想搭理许不令。不过,她并非不信许不令一视同仁的态度,可能在许不令心中,身边女子确实一视同仁,没有高下之分。
但世上的男人都一样,喜欢的姑娘都想一碗水端平,免得顾此失彼没法享受齐人之福。
钟离玖玖虽然没嫁过人,但天生善于争风吃醋,对这世道的大户后宅十分了解。当老爷的可能确实一视同仁,不管偏房正房,只要会伺候人,那就是小心肝小棉袄,但后宅的女人可不这么想。
哪怕是在皇宫里面,也是一夫一妻多妾,正妻的地位不可撼动,要是娘家势力再大点,把老爷管的服服帖帖都没人敢说啥。
其他的姨娘,晚上伺候老爷,白天还得讨好大妇,处处看人脸色,也就能欺负欺负后进门的妹妹。
所以说,进门后排老几,可是关系的后半生怎么过日子的大事儿。
结果倒好,她昨晚主动探口风,许不令上来就是一句‘老七’,上面有六个姐姐,这不明摆着欺负人?
她虽说江湖女子出身,家又在南越,可怎么也算是清清白白的女人,无论是按年龄算,还是按辈分、本事、容貌算,当老三、老四都委屈了,让她把满枝、玉芙这种小丫头叫姐姐,怎么可能……
钟离玖玖昨天气的一晚上没睡着,本来还有几分意动的心思,现在直接烟消云散了。这么没脸没皮的男人,有什么好抢的,让宁玉合自己享受去,哼……
女人心,海底针。
许不令也摸不清钟离玖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占了便宜后没翻脸,那就是有进展,当下只当做钟离玖玖在傲娇了。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思,来到了西市后面的小街上。
许不令过来是个钟离玖玖讨个说法,让不守规矩的消息贩子付出代价,可入目的场景,却让他和钟离玖玖惊了一下。
寒风清扫着街面的落雪,几家勾栏酒肆都关了门,让本就萧条的小街看起来更加破败。
街道中间的老客栈还开着,挂着酒幡子和灯笼的木柱上,垂下的一根绳索,一根年轻人浑身是血,被绳索拴着脖子吊在在上,脚尖依旧往下滴着鲜血,在雪面染出一滩乌红的痕迹,已经结了冰碴。
钟离玖玖顿住脚步,认出了那个被吊在木柱上的年轻人,是前几天给她送消息的李霖。
客栈的掌柜刘武,还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不过如今的模样,比被吊死的徒弟好不了多少。脚踝、右手腕都在滴血,明显是被挑了手脚筋,双目紧闭眼角滑下血痕,耳朵、嘴角同样渗出了血迹,恐怕是被刺瞎耳目割了舌头,只留了一只左手端着紫砂壶,从动作来看并没有死。
“这……”
钟离玖玖心里发怵,虽然行走江湖见多了死人,还是被这惨无人道的场景惊到了,刺瞎耳目、割了舌头、挑断手脚筋,远比直接把人杀了狠毒,那感觉光是想象便让人不寒而粟。
许不令眉头紧蹙,同样有点吃惊,他过来也准备杀人,不过没有这般报复的心思,把客栈的掌柜伙计弄成这般模样,不像是报复,更像是一种惩戒,或者对外宣示。
许不令牵着马走到客栈前面,抬头打量了一眼柱子上的尸体,千疮百孔,不知死前遭受了何等折磨。转眼看向屋檐下,刘武确实没死,不过耳目都失去了感知,没有任何反应。
客栈的大门里面,烧着个火盆,一个年轻伙计坐在门口烤火。许不令稍微打量,认出了这年轻伙计,竟然是黄口镇悦来客栈,经常陪着掌柜烤火聊天的那个店小二。
店小二瞧见许不令和钟离玖玖,忙的从身侧端起了个木制托盘,里面放着一盘银子,走出大门来到二人之前,和颜悦色:
“实在亏待姑娘了,此事是我幽州江湖出了颗老鼠屎,道上的叔伯们已经清理门户,以后小的接手这范阳郡城,这些银子是刘武掏的赔偿,我家掌柜也掏了一些。姑娘的消息,是学徒李霖自作主张卖给了雁栖山庄,刘武在幽州扎根四十年,未曾坏过一次规矩,还望姑娘宽宏大量,就此了事。”
许不令听见这话,明白了意思。
钟离玖玖的消息,是刘武的学徒私自卖给雁栖山庄的,幽州当地的消息贩子,已经收到了消息,过来清理门户,安排了悦来客栈的徒弟过来接手。
干他们这一行的,许不令稍微了解过,便如同长安城的陈四爷,卖了雇主的消息,按规矩要死全家,因此宁可和狼卫起冲突,也要和仁义堂内谈事儿的江湖人通风报信。
钟离玖玖被卖了,会让整个幽州的消息贩子都失去信任,肯定得将坏规矩的满门杀绝公之于众,才能让来往江湖人放心找他们办事。不过出错的不是刘武,刘武在幽州混迹多年也有些辈分,毗邻的渔阳郡悦来客栈掌柜,开口帮忙求个情,看看钟离玖玖愿不愿意就此了事。
如果钟离玖玖认死规矩不答应,那就得按规矩办满门杀绝。
钟离玖玖知道这些江湖铁规矩,还是头一回遇上。瞧见十年前便接触过的刘武下场这么惨,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下,抬手接过了银子:
“多谢各位帮我讨公道,只是……只是杀了李霖就行了,没必要做这么绝,”
铺子伙计叹了口气,态度平和:“规矩就是规矩,这是做给我们这行的人看的,不是做给姑娘看的,姑娘能宽宏大量,小的感激不尽。”
“……”
钟离玖玖端着银子,犹豫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小街。
许不令牵着马走在身侧,回头看了看尸体和躺在椅子上的刘武,想了想:
“江湖有好的地方,不过太极端了,说起来,还是律法更公正些。”
钟离玖玖把银子倒进马侧的行囊里,摇头道:“官府才不公正,民告官不问缘由先打一顿板子,赤脚百姓一辈子也告不赢乡绅员外,处置过当,总好过官官相护没人管……”
许不令对这话也没否认。家天下本就是如此,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他真犯了法,也是有人敢报官,没衙门敢判的下场,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情。
天下的框架便是如此,除非许不令想把连同自己在内的特权阶级全灭了,否则谈论这些也没意义。
走出范阳郡城,钟离玖玖见许不令一直没说话,还以为许不令身为藩王世子,听见她的话多心了,当下又开口道:
“我是说大玥的朝廷不好,没说你不好,许烈老将军是屠户出身,也是从穷苦人家走出去的,当年虽然凶名赫赫,但对老百姓很实在。南越自古就被中原人欺负,兵马来来往往的,也就你们许家的军队没去寨子里抢粮食姑娘,不过杀人确实狠,我听寨子里的老人说,当年吓得都躲山上去了,连寨子都不敢回,结果等兵马过去后回到寨子,发现庄稼都还在,连晾在外面的衣裳都没人拿……”
许不令回忆了下,轻笑道:“我祖父当年是想一统天下,不把四海八荒的百姓当外人。其他将领都是在敌国攻城略地,自然不会把敌国百姓当人看,想法不一样,做事的方法自然也不同。”
钟离玖玖若有所悟,琢磨片刻,瞄了许不令一眼:
“那你呢?”
“我要是打去你们寨子……”
“你敢!信不信我毒死你?”
“……好吧。”
许不令知道说错话,抬了抬手以示抱歉,瞧见钟离玖玖凶凶的,他含笑岔开话题:
“玖玖姑娘,我可是很信任你,你老拿下毒威胁我,久而久之我便会提防戒备,这样很伤感情的。”
钟离玖玖淡淡哼了一声:“你不用戒备,戒备了也没用,我真想下毒,你根本防不住。我学过一种秘术,可以在那儿下毒,你一捅进来……”
说道这里,钟离玖玖停了下来,轻轻咳了一声,表情略显古怪。
??
许不令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钟离玖玖张力十足的下围曲线上:
“这个‘那儿’,指的是哪儿?”
钟离玖玖见许不令眼中带着几分调笑和不信,蹙眉道:
“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会想啊?前天晚上是我没想防着你,不让你亲我一口就已经死了……”
许不令笑了两声,又道:“玖玖姑娘是我的大夫,应该不会看着我死吧?”
“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你看我会不会看着你死!”
“我估计不会。”
钟离玖玖本想顺口接一句‘你试试’,可马上就反应过来,她敢这么说,许不令肯定当场试试,于是改口道:
“你知道就好,我把你当朋友,你不要太过分了。”
许不令见她不上当,也没有再继续插科打诨,翻身上马,与钟离玖玖一道往黄口镇赶去……
第二十一章我教你啊
黄口镇,悦来客栈。
宁玉合挑开厢房的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街上除了贩夫走卒,多了些身着唐家衣袍的剑士,在街角扫视着南来北往的江湖客。
怕被唐家的眼线察觉,宁玉合只是瞄了一眼,便关上了窗户,在屋里来回踱步,神色担忧。
许不令一走就是三天,在神堂谷的血战已经传到了这里,江湖消息多半喜欢夸大其词,什么:
‘豪侠单枪赴会,先斩四十八刀客,后斗无名双蛟龙’
‘龙潭尽碎,枪折剑断刀崩口,血水染红雁栖河’
等等,在说书先生口中,神堂谷似乎都塌方了。
宁玉合虽然知道这些有夸张的成分,但说书先生夸大其词也有讲究,‘山河变色、声震九州’之类的形容词,肯定不会用在江湖杂鱼身上,能说血流成河,那肯定就流血了。
既然能说的这么夸张,当时的血战场面定然不小,许不令又这么久没回来,自然是有些担心。
而且许不令离开后,唐家那边也传出来些消息,有几个在渔阳郡走动的唐家弟子死于非命,手法干净利落,明显是高人所为。
唐家肯定也知道祝六过来了,这几天族中加强戒备,派了弟子出来在各个地方搜寻,看样子是想先发制人。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祝六也是在试探唐家的深浅,至于什么时候发生血战,宁玉合也摸不清楚,但料想应该很快了。
外面都是唐家的眼线,宁玉合也不敢出门暴露了行踪,只能老实坐在屋里等待许不令回来。
祝满枝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本最新版的《江湖奇闻》来回翻看,瞧见宁玉合在身边走来走去,已经转了大半天了,轻声劝道:
“大宁姐,许公子可厉害了,不会出事儿,估计也快回来了。”
宁玉合幽然一叹,又往窗外瞄了眼,才在满枝儿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点心不在焉。
祝满枝虽然看起来憨憨的,心思可十分活络,瞧见宁玉合好像心里有事儿,放下书本凑近了几分:
“大宁姐,许公子去找大钟了,这么久没回来,你是不是担心大钟把许公子拐去当徒弟了?”
这话正说到宁玉合的心坎上,她左右看了下,夜莺不在屋里,才蹙眉道:
“钟离玖玖那女人,可胡搅蛮缠了,这次令儿好心去帮她,她必然得了便宜卖乖,不知会用什么法子诱惑令儿当她徒弟……”
祝满枝手中撑着脸蛋,笑嘻嘻道:“大宁你放心,许公子可正派了,不会轻易上当。再说大钟也就长得像个狐媚子,其他也没什么优势,许公子从来都不吃美人计这套。”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瞄了祝满枝一下,轻声道:“令儿……挺喜欢漂亮姑娘的,说不定就被夜九娘给骗了。”
“这不正好嘛,大钟用美人计,那肯定是给许公子做小,大宁姐是许公子师父,她比你矮一辈儿,以后肯定不敢在你面前放肆了……”
“不行。”
宁玉合蹙起娥眉,态度很坚决:“那个疯婆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令儿,她别说做小,当奶娘都是抬举她。令儿要是敢碰她,以后就别想……别想叫我师父了……”
祝满枝知道两个人矛盾很深,劝说无用,也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在屋里坐了许久,宁玉合又推开窗户看了几次,直至天色渐晚,客栈外面才出现了两匹马。
可能是察觉到了唐家布下的眼线,许不令和钟离玖玖都带上了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打扮和寻常的江湖客区别不大。
宁玉合对许不令身体的了解有多详细就不用说了,一眼就认出了许不令,眸子里显出几分喜色。可瞧见旁边的跟屁虫钟离玖玖后,脸色又微微一凝,不太高兴了。
“许公子回来了!”
祝满枝发现之后,连忙就跑出了房门,下楼去迎接。
宁玉合犹豫了下,虽然挺担心许不令的身体状况,可又不想见钟离玖玖那讨人厌的,而且也怕在钟离玖玖面前露出破绽,便没有起身,坐在屋里安静等着。
稍许后,廊道里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许公子,你没事吧,听说你受伤了……”
“没事,些许小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大钟,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呀,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出门在外的还要许公子去救。你是不知道,当时许公子听到你被人惦记的消息,急成什么样,包子都没吃完就跑了,拉都拉不住……”
“是嘛……看来你还有点良心,谢谢啦。”
“呵呵,应该的……”
……
琐碎闲谈传入耳中,明显能听出小满枝在为许不令说好话,博取钟离玖玖的好感。
宁玉合放在腿上的手稍微紧了紧,想起身去制止满枝,把钟离玖玖撵一边儿去。可犹豫了下,没有借口,也会让许不令不高兴,想想还是算了,坐在屋里继续倾听。
“合合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她出来?”
“大宁身子不舒服,在休息……”
听见这话,宁玉合心中一暖,正想夸小满枝会说话,许不令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是嘛?我去看看,满枝,你陪着玖玖换洗一下吃点东西。”
“好哒……走吧大钟,把你那什么洗头发的药水再给我些,夜莺想要,都絮叨好几天了……”
踏踏踏——
脚步朝着房间走了过来。
宁玉合表情微微一变,连忙抬手整理了下身上的雪白长裙,又勾了勾头发,然后摆出个正襟危坐的姿势,不苟言笑,不冷不热。
吱呀——
房门推开,许不令走进厢房里,把身上的蓑衣取下来挂在了墙上,偏头瞧去,见宁玉合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下,柔声道:
“师父?”
宁玉合闭目凝神,做出打坐才转醒的模样,端起茶杯,瞄了许不令一眼: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路上出事儿了不成?”
许不令面带笑容,缓步走到宁玉合面前,双手穿过宁玉合的胳膊下,抬手一捞,就把宁玉合给提了起来,继而抱在怀里,转身坐了椅子上,将宁玉合放在腿上坐着。
这一套动作心云流水,早不知在宝宝身上练了多少回,宁玉合端着茶杯还没反应过来,就坐许不令怀里了,手上茶都没撒,可见动作有多平稳。
“令儿,你……”
宁玉合严师的模样挂不住了,将茶杯放下,按着许不令的肩头想要起身。
许不令自然是“嘶——”的抽了口凉气,一副钻心之痛的模样:
“疼疼疼,有伤……”
宁玉合吓了一跳,顿时不敢乱动了,丰盈腰臀坐在许不令腿上,羊脂软玉般的脸颊显出几分紧张,上下瞄着:
“哪儿受伤了?严不严重?”
许不令一副‘我能行’的模样,轻轻点头:“没事儿,休息几天就好。”
宁玉合也没心思害羞挣扎了,抬手解开许不令的袍子,把肩头拉下来,缠在身上的几条绷带便显了出来。
“怎么弄成这样,那个害人精,没事跟过来作甚,真是的……”
瞧见亦夫亦徒的许不令受伤,还挺严重,宁玉合心里自然揪了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想解开绷带看一下情况,便发觉许不令的手也拉开了她的腰带,还把裙摆撩了起来。
“令儿!”
宁玉合又急又羞,回头看了眼,门拴着,她握住许不令的手,蹙眉道:
“你就别折腾了,好好养伤才是……快放开为师……”
许不令被这句不只是拒绝还是勾搭的话给逗乐了,搂着不放,眼神强势了几分:
“师父,你现在不抓紧时间,晚上和满枝一起睡,我又得冒险了。”
这个威胁十分有用,宁玉合上次差点窘迫死,宁可去荒郊野外乱来,都不愿意当着满枝的面了。不过她犹豫了下,清泉双眸中略显几分不好意思:
“令儿,不是我不答应你……我身体真不方便,来月事儿了……”
“……”
许不令表情微微一僵,被钟离玖玖撩的火大,都馋了一路了……运气怎么这么差……
宁玉合咬了咬下唇,幽幽叹了一声:“真的,不是我不想和你那什么……天公不作美,你要是早回来一天多好,谁让你和夜九娘在外面耽搁那么久……”
许不令看着宁玉合怯怯懦懦中吃飞醋的模样,心里痒痒,稍微琢磨了下,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宁玉合正暗暗庆幸逃过一劫,听见耳边传来的话语,茫然了片刻,眼神微变,拨浪鼓似得摇头:
“那怎么行……想什么了你……”
许不令横抱着宁玉合起身,走向了房间里侧,笑容亲和:“反正没事儿,慢慢学吗……”
宁玉合手腕儿挂着许不令的脖子,温润如水的脸颊显出几分焦急紧张,摇头道:“令儿,你别弄这些有的没的,我不答应……”
“不答应你就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走了。”
“你……唉……我有什么办法……”
“没事,我教师父!”
“……”
第二十二章理不直气也壮(/)
“大钟,怎么就你一个人,小钟怎么没来?”
“楚楚跟着陆夫人她们坐船,估计快到滨州了吧……”
客栈的房间里,祝满枝跑下去端了吃食和热水上来,很热络的和钟离玖玖聊着天,不过钟离玖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间屋里。
回来的路上,钟离玖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反正无论如何,已经被许不令占了便宜,自己的态度好像也不是很坚决,那就先把宁玉合压住再说。别拖来拖去的,弄得和陆夫人一样,好好的正妻都给拖成老三。
许不令回来就跑进了宁玉合的屋里,还把她和满枝支开,她自然能猜到做什么去了。
捉奸要在床,对付宁玉合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姐姐,就得拿住软肋,不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她面前低头。
钟离玖玖在屋里坐了片刻,觉得时候差不多,从包裹里取出了几个美容养颜的小瓶子,把小夜莺也叫了进来,然后很贴心的给两个小丫头敷面膜。
女儿家没有不爱美的,夜莺也一样,一直都很羡慕钟离玖玖婴儿般水嫩的肌肤,没有扭捏,和满枝并排排躺着,被钟离玖玖摸了一脸的海藻泥。
“……约莫要一个时辰才能洗掉,别乱动,不然就没效果了,我下楼去转转……”
钟离玖玖弄完后,洗干净手,便起身出门。
夜莺和满枝儿自然是遵循医嘱,老实躺着纹丝不动,生怕没了效果会使对方比自己漂亮一点点。
钟离玖玖下楼走出客栈,天色已经黑了,唐家在附近盯梢的缘故,客栈内外都没什么人。她绕到了客栈后方,身体轻盈的跃上了飞檐,然后屏息凝气,来到了宁玉合的房间外。
和许不令接触这么久,钟离玖玖本身又是隐匿身形的行家,早就摸清了许不令的警戒线,贴着窗户纹丝不动,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令儿~别了……”
“师父乖……”
“呜……”
房间里的响动传入耳中,钟离玖玖脸颊肉眼可见的变成血红色,眼神满是古怪,气息却没有丝毫波澜,耐着心思继续倾听。
里面很快传来的哼唧哼唧的声音,宁玉合的声音很压抑,明显是捂着自己的嘴。
一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气质出尘的宁玉合,此时正在许不令下面苦苦承受着难以承受的东西,钟离玖玖眼中竟然显出几分解气,似乎在说‘切~还道士、还为人师表,继续装啊你……’
只是听着听着,钟离玖玖也感觉出几丝不对劲,老回想起和许不令躲在草堆的那晚上,感觉气息有点难以抑制的紊乱。
别瞎想、别瞎想,被发现就理亏了……
钟离玖玖不动如山,强压着心神在外面安静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抗不住快要临阵脱逃的时候,屋里的动静总算是停了,只剩下两道略显粗重的呼吸,细碎话语传来:
“令儿,好了,你快走吧,满枝待会该找过来了……”
“辛苦了师父。”
“我呸……你走嘛,别摸了……”
咚咚咚——
脚步声响起,房门轻轻打开、关上,屋里只剩下一道呼吸声,还有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响动。
钟离玖玖知道时机已到,猛然打开窗户,身轻如燕的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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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未止,暗香犹存。
不大的房间中,宁玉合头发散乱,脸色晕红,额头挂着几点汗珠,无力趴在被褥上,慢吞吞的用手捡起地上的荷花肚兜和白裙。
头晕目眩,可能是没了力气,困乏之意席卷而来,宁玉合胳膊动了两下,便闭上了双眸,靠在枕头上假寐,想缓一会儿再收拾整齐。
只是闭着眼睛还没缓多久,屋里便响起吱呀轻响,寒气灌入了些,有人进入了屋里。
宁玉合以为许不令去而复返,又要没完没了的梅开二度,心里显出几分羞恼,闭着双眸无力抬手挥了下:
“令儿,你听话,都答应你一次了……”
踏踏——
钟离玖玖眼中满是震惊和窘迫,强自镇定走到跟前,想了想,柔声道:
“合合,舒服吧?”
“!!!”
懒洋洋趴着的宁玉合身体一僵,差点尖叫出声,又猛地忍住了,脸色煞白,抬手就要去取佩剑,想要杀人灭口。
只可惜钟离玖玖也不是傻子,把佩剑抢了过来放在背后:
“你可没穿衣裳,现在乱来,满枝跑进了还好说,要是把铺子伙计也引进来,吃亏的可是许不令。”
宁玉合明显被吓到了,六神无主、无地自容,紧紧抱着被子往后缩在了角落,脸色时红时白,嗫嚅嘴唇,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严词呵斥,可此时哪里强硬的起来。
“你……你出去……”
“呵呵……”
钟离玖玖笑容妩媚,在旁边坐下,上下扫了眼:“别这么激动,我又不是来坏你名声的,做都做了,还敢做不敢当不成?”
宁玉合用被子紧紧捂着自己,呼吸急促,却不敢去看钟离玖玖的眼睛,和徒弟乱来可是伤风败俗的大事儿,她本就理亏,被逮个正着,根本就没法理直气壮的和钟离玖玖说话。当下只能咬牙道:
“你……你敢来说,令儿不会放过你的……”
钟离玖玖翘着二郎腿,笑盈盈的点头:“合合,咱们也这么多年交情了,好不容易找到倾心之人,我这当姐姐的,肯定不会坏你好事。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实在,别人帮我,我就会还,别人欠我的,我就会要回来。我帮你保守秘密,不告诉你徒弟清夜,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听到宁清夜的名字,宁玉合脸色又弱了几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低着头小声道:
“你……你想要八魁,我让给你就是了,明天我就去江湖上放个消息……”
“我要八魁做什么,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钟离玖玖仔细打量着宁玉合的面容,笑眯眯道:“合合,常言一笑泯恩仇,要不这样,往日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咱们义结金兰,你认我做大姐。这件事儿了,我保证不会传到外人耳朵里……”
??
宁玉合有些莫名其妙,可光着身子被这胡搅蛮缠的臭婆娘逮住,纵使有千般不服万般不愿,又能如何,她咬了咬银牙:
“好……只要你把今天这事儿忘了,我叫你姐姐便是。”
钟离玖玖含笑点头:“行,不过呢,你待会肯定和许不令告状,说不定还会吹枕头风,让他收拾警告我一顿。所以我不信你这话,你得白纸黑字写下来,再画个押……”
“你别得寸进尺。”
宁玉合本来就打算找徒弟做主,收拾这没规矩的死婆娘一顿,怎么可能真认钟离玖玖姐姐。
见钟离玖玖咄咄逼人,宁玉合脾气也上来了,反正有令儿护着她,有什么好怕的。当下放开了些,抬起头来:
“你信不信我待会就告诉令儿,说你欺负我,你看他会不会收拾你。”
钟离玖玖笑眯眯点头,转身就想把满枝叫过来。
宁玉合见状顿时怂了,连忙抬手:“等等……你别太过分,我和令儿说一声,让他拜你为师就是了……”
钟离玖玖连忙摇头:“我才不当他师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守规矩?”
“???”
“嗯……反正你要把我叫姐姐,不立字据,我就把满枝叫进来,看看她的大宁姐,是怎么在她被窝里勾搭她男人的……”
宁玉合经过最初的惶恐不安后,思绪稍微恢复了下,察觉到钟离玖玖也有点古怪。犹豫了下,冷声道:
“那你去说啊,你敢说出去,我就敢自尽,你看看许不令会不会弄死你。”
“呵——”
钟离玖玖偏过头去,作势欲喊。
宁玉合心中一紧,却咬着牙没出声,只是瞪着钟离玖玖。
钟离玖玖张了张嘴,还真不敢喊,不然许不令进来,肯定护着宁玉合,指不定把她怎么样。
见宁玉合宁可被满枝发现,都不肯叫她姐姐,钟离玖玖叹了口气:
“罢了,我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小人,你再考虑考虑……”
宁玉合看出了钟离玖玖的犹豫,既然不敢把这事儿捅出去,她还怕个什么?当下直起了身子,冷声道:
“你个死婆娘,给我滚!你知道令儿和我的关系,要是敢乱说半个字,后果自负。”
“嘿—”
啥叫理不直气也壮,以前她理亏的时候,宁玉合骂她,怎么现在宁玉合理亏,宁玉合还骂她?
钟离玖玖愣了下,瞧见一向小绵羊似得宁玉合不但不窘迫,还反过来威胁她,有些恼火:
“你真以为我不敢叫人过来?”
宁玉合也是豁出去了,宁死不低头:“有本事你去叫,反正我事儿都做了,怕个什么。你看看令儿会不会收拾你!”
钟离玖玖眼神微沉:“我真叫了!”
宁玉合转头就对着房门叫道:“满枝!”
声音很响亮,许不令那边明显能听见。
钟离玖玖吓了一跳,她可不敢被许不令知道这事儿,当下连忙从窗户往出跑,还气冲冲来了句:“你疯了吧你……”
窗户刚刚关上,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继而房门推开,穿戴整齐的许不令走了进来,满枝也从门口探进脑袋瓜,好奇瞄了几眼:
“大宁姐,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怎么了?”
宁玉合已经缩在了被褥里,放缓语调,柔声道:
“有些不舒服,帮我倒杯水,谢了。”
“哦。”
祝满枝点了点头,转身跑出去倒水。
许不令看了两眼:“师父,很难受吗?要不要让玖玖过来看看?”
宁玉合翻了个身,背对着许不令,不想搭理。
许不令以为师父还在为方才的事儿闹小脾气,当下也不好多说,安慰了一句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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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佬的五万五千赏!
第二十三章今朝绝于此,草折仍有根
宣和年间,幽州祝家剑门。
时逢剑圣祝稠山五十大寿,江湖客云集于上谷郡。官道旁驻足等待的游侠儿摩肩接踵,看着一位位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豪侠纵马扬鞭而过,眼中满是憧憬和向往。
幽州祝家,底蕴、名望都不下于青州的东海陆家,彼此南北相望,为当地最显赫的两大江湖世家。
为了庆贺祝稠山寿辰,唐家、雁栖山庄等都是家主亲自登门,君山曹家、东海陆氏等也派了子侄过来,规模不下于王侯级别的庆典。
剑门外,祝家长子彬彬有礼的迎接着诸多贵客,剑圣祝稠山在庄子内,和江湖老友攀谈。
庄子侧面的山坡上,有一颗上了年月的桂花树,树下可以鸟瞰整个剑门。
年纪尚轻的祝六,和妻子郭山榕并肩站立在大桂树下,眺望着下方参差错落的建筑群。
祝家是剑学世家,往日和曹、陆两家三足鼎立,如今更是凭借剑圣祝稠山,压了江湖一代人,能与其争锋的不过一手之数。
常言虎父无犬子,祝稠山的几个儿子,大郎稳重,二郎勤奋,但这些品质放在江湖上,拥有一席之地容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远远不够。
想要一骑绝尘、鸟瞰众生,说白了只讲究个‘老天爷赏饭吃’,只有天道垂青的奇才,才能在武道之上,走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光靠勤奋和毅力,很难弥补与生俱来的先天差距。
祝稠山已经走到了武人的顶端,很明白这个可能让寻常武人绝望的道理,因此对祝六郎给予了厚望,从其三岁摸骨定前程之时,便打定主意,准备把家传的宝剑,交到六郎的手里。
可能是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吧,天赋异禀之辈,想法往往都比较跳脱。
就和许不令明明有天纵之才,却满脑子都装的是姑娘一样。祝六郎从记事起,就几乎没有走过‘正路’,一套祝家剑学到十二岁依然打的乱七八糟,反而跟着江湖上的游侠儿,把枪法、刀法学了不少,还大言不惭的说道:
‘剑是娘们用的玩意儿,男人就该用刀枪’。
作为当代剑圣,祝稠山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就不用说了,打又舍不得打,讲道理又不是剑圣的风格,最终也只能把这不孝子撵出家门,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
祝六郎可能被惯坏了,当时脾气也大,还顶撞了剑圣老爹一句:
“你年纪大了,学剑学魔障钻了牛角尖,跟着你学学不出好本事,等我出了名,你得求着我回来……”
然后就被打了出去。
从那之后,祝六郎便没有再回过祝家,隐姓埋名,和寻常的江湖游侠儿一样,东闯闯西闯闯,然后和大半江湖客一样,在某年某地,遇见了个心怡的姑娘。
两个人相依相恋,互定终生,找了个风景最美地方安家落户。
至于出门时的豪言壮语,早就忘干净了。
今天祝稠山五十大寿,祝六郎回来,只是因为娘子有了身孕,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总得和爹娘说上一声。
不过今天庄子里宾客很多,有不少相熟的同辈子弟。
祝六郎站在桂花树下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这时候回去和老爹报喜,有点担心脾气火爆的老爹,会当众把他和心上人撵出去,那样估计又得吵架。
桂花树下,长得珠圆玉润的郭山榕,叉着腰眺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建筑群,笑嘻嘻的道:
“六郎,咱们家娃儿长大后,肯定很喜欢这里。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是不是我公公祝大剑圣?”
郭山榕是江湖上的小侠女,也用剑,明显对自家的公公很敬仰,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眼底却很拘谨,有点不敢下去。
庄子里高朋满座,祝稠山与宾客其乐融融,好像并没有因为少了个儿子而缺了什么。
祝六郎站在桂花树下,纠结许久后,还是没动身走下山坡,摇头道:
“山榕,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说闯出名堂再回来,结果光顾着和你游山玩水,忘记习武了。现在回去,肯定遭白眼,要不等过几年,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爹他可能会高兴些……”
郭山榕穷苦人家出身,也不好意思去拜当代剑圣的山头,特别是现在庄子里还有这么多名声显赫的豪侠枭雄在,早都怯场了,闻言连忙点头:
“好啊,那咱们过几年再来……不过说好让剑圣给娃儿取名字,总不能等娃娃大了再取,这怎么办呀?”
祝六郎回头看了眼灯火如昼的庄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想了下,轻声道:
“我来取名吧,就叫‘祝大寿’,也算是在家里取得名字……”
“祝大寿……好难听,要是女娃怎么办……”
郭山榕连忙摇头,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看向了背后的百年大桂花树,嘻嘻一笑:
“叫祝满枝吧,男女都合适,等桂花开满枝头的时候咱们再回来,刚好也能和娃儿讲讲名字的来历……”
“嗯……也行……”
祝六郎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为了留个凭证,抽出佩剑,在大桂花树下刻了一行小字:
‘幽州祝家十八代孙祝满枝,得名于此树。祝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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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五年后。
昔日高朋满座的庄子,硝烟四起,大地一片苍凉。
剑门之下尸山血海,官兵拔剑张弩,将偌大的祝家庄园团团包围,虎视眈眈。
近百祝家族人和学徒手持兵刃,在宅院里架起了简易碉堡严防死守。
山坡上,老桂树又长大了几分,上面的小字也大了些。
血战三日,杀敌破七百,仍然衣不沾血的祝稠山,持着祖传的名剑‘太阿’,站在枝叶茂密的桂树下,略显出神。
山坡下,缉侦司主官张翔、老乙和三百狼卫远离百步,唐家唐蛟、崔家门客阴童等人,手持兵刃如临大敌。
“祝稠山,你已经强弩之末,束手就擒,圣上还会法外开恩,若是再抗命,你能跑,你祝家满门老小跑不了……”
张翔带着几分胆寒的呵斥声从山坡下传来,又被徐徐山风吹散。
祝稠山花白长发随风而动,手中的剑稳如山岳,对一群蝼蚁的聒噪,恍若未闻。
可惜,天下太大,江湖太小。
一人之力可撼山镇岳,却难以撼动天下大势。
皇权之下,尽皆蝼蚁,哪怕是压了整个江湖一代人的祝稠山,也知道脚下的陆走到了终点,降或者不降,祝家从今往后都从天下间除名了。
看着树干上的一行小字,祝稠山眼神清明的些许。此时此刻,忽然有点庆幸,庆幸把最看重的儿子撵出了家门,若非如此,祝家从今天起便绝后了。
“满枝……好名字……”
站在六郎不知何时留下的字迹前,祝稠山短暂思索了下,抬起剑锋抹掉了这行字,然后重新刻下了:
‘纵横三千里,剑震百万人,今朝绝于此,草折仍有根,实乃幸事。
此仇不必挂念于心,人力有穷时,天意如此,不可避也。’
写完后,祝稠山轻震剑锋,再次杀向了山坡下的如海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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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十年,同样是老桂树下。
已经夺回剑圣名号的祝六,孤身一人,和祝稠山一样,手持长剑,发丝随风而动,盯着哪一行长大些许的字迹。
山坡下的祝家庄园,早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官府贴的封条破破烂烂,房舍大半倒塌,聚集着些许衣衫破烂的乞儿。
整个祝家,只剩下一座屹立数百年的剑门,孤零零竖在风雪之中,偶尔也有江湖游侠儿慕名而来,然后又大失所望的离去。
“天意如此,不可避也……”
祝六知道这句话是给他留得,让他不要报仇,带着妻小好好活着,给祝家留个香火。
对此,祝六如往日被撵出家门时那样,没有听老爹的话,眼神锐利如剑锋,轻轻摇头: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血债不血偿,有何颜面苟存于世!
皇帝又如何,我祝六就是掀了这天,也要让您老在九泉之下,得以安然合眼。”
话落,祝六偏头看向山坡下方的打鹰楼众人,抬了抬手:
“走。”
“诺。”
打赢楼十余名高手,当即调转马首,朝着幽州唐家飞驰而去……
第二十四章赶往唐家
夜深人静。
许不令躺在枕头上,想着和大白贴身肉搏的细节,没有什么睡意。
客栈的灯笼在窗户外面摇摇晃晃,影子倒影在天花板上。
夜莺也没睡着,脸上敷着面膜,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影子,纹丝不动。
钟离玖玖调配的面膜,应该是海藻泥混合着各种草药,效果着实不错,但卖相远不如现代的面膜,乌漆嘛黑绿油油的,大晚上看起来着实有点渗人。
两个人并排排躺着,许不令偏头看了一眼,想要随便聊几句家常打发时间,夜莺却是闷闷的道:
“钟离姐说不能动,不能说话。”
“不能动……”
许不令侧过身来,打量纹丝不动的小夜莺几眼,可能是无聊吧,生起了几分恶趣味,伸手在夜莺腰上挠痒痒。
可惜,夜莺定力不是一般的好,咸鱼似得躺在被窝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微微斜过眼睛,显出几分‘公子,你好幼稚’的表情,
许不令摸着细腻的腰儿,觉得这小丫鬟越来越不把他这公子放在眼里了,思索了下,往下滑去,手挤开了亵裤的边缘,触感冰凉凉的,光滑细腻。
“呵—和师父差不多……”
“……”
夜莺眼神稍微变了下,眼睛斜去了另一边,闷声道:
“我是还小,和大宁姐不一样……”
许不令有些好笑,正想逗逗小夜莺,廊道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继而房门被推开了。
许不令忙的抽回手,抬头看去,却见穿着小裙子的祝满枝,抱着枕头走了进来,笑嘻嘻道:
“许公子,你给我讲讲龙潭血战四十八刀客的事儿呗,大宁姐睡着了,我偷偷跑过来的……”
祝满枝正说着话,抬眼瞧见夜莺躺在枕头上,脸上还抹着面膜,小眉毛便是一皱,小跑到跟前不满道:
“小丫头片子,你怎么这般不讲道义?说好的一起,你竟然自己开小灶,东西可是我从大钟哪里要来的……”
夜莺吃独食被发现,眼神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撇了自家公子的一眼。
许不令摇头轻笑,往里侧移了些,让出一个位置:“好啦,明天我让玖玖姑娘多配些药就是了,过来躺下。”
祝满枝小脸儿满是认真:“许公子,这不是药的问题,她本来就小我一岁,比我嫩些,说好的一起,她要是还偷偷开小灶,天长日久下来还得了……”
说话间,祝满枝从夜莺身上爬了过去,在两个人中间躺下,还往外挤了挤:
“没义气的,往外睡些。”
夜莺有点理亏,因此也不好说什么,乖乖的往外躺了些,闭着眼睛装死。
许不令手心手背都是小棉袄,也不好偏袒着谁,摇头一笑,把被褥拉紧了些:
“别吵了,讲故事。”
祝满枝舒舒服服躺在夜莺暖好的被窝里面,倒也不敢贴着许不令,只是侧躺着,手儿垫在脸蛋下面,望着许不令的侧脸,笑眯眯道:
“听大钟说,你们在龙潭遇上武当杀神陈道子了?我听好多说书先生说陈道子道法高深,会呼风唤雨,是不是真哒?”
“差不多……”
许不令面容冷峻轻轻点头,被窝里的手却不怎么老实,移动到了小满枝的衣襟上。
祝满枝被揉了几回,虽然还有点扭捏,却也不怎么抵触了,脸色微红偷偷瞟了眼后面,继续询问:
“听大钟说,当时许公子被打的抱头鼠窜,还是她用苗疆秘术,破了陈道子的道家八卦阵,让许公子得以逃出生天……”
我呸!
许不令想起钟离玖玖呜哩哇啦乱叫,然后丢了几瓶子痒痒粉的模样,就有点想笑。
不过许不令犹豫了下,还是没破坏玖玖姑娘在满枝心中的印象,轻轻点头:
“没那么夸张,玖玖姑娘确实帮了不少忙……穿着衣服热不热?要不脱了吧……”
“我不……”
祝满枝连忙捏紧领子,往后退了一丢丢,差点把夜莺挤下去,脸红红的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爹也在幽州呢,万一在暗处盯着,会把公子腿打断的……”
许不令其实也害怕那个顶着剑圣名头的老丈人发飙,未曾明媒正娶,也不好就这么把人家闺女吃干抹净了,当下只能过过手瘾,轻笑道:
“我只是怕你闷坏了,没安怀心思。”
“我知道……”
祝满枝摁着放在她衣襟处的大手,小声道:“许公子这么正派的人,怎么会想那种事情……是吧,夜莺?”
夜莺耳闻目染许久,对自家公子的本性早就清楚了,闭着眼嗯了一声:
“公子喜欢年纪大的,对小丫头片子不感兴趣。”
许不令冷峻的表情微僵,抬手就在夜莺额头上弹了下:“什么年纪大的,那叫成熟,这话让你湘儿姐听见,以后得让你去厨房烧水。”
“哦……”
夜莺弱弱的回了一句。
祝满枝听见这话,倒是动了小心思,躺在中间稍微琢磨了下,挺了挺胸脯:
“许公子,我应该也算成熟点的吧?”
夜莺揉着刚挨打的脑门,哼了一声:“你身段儿挺成熟的,就是脑子没跟上……”
“嘿—怎么说话的你……一边去一边去……”
吵吵闹闹,房间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玩的正开心的时候,许不令忽然耳根微动,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偏头看向窗口。
满枝停下话语,略显茫然。
夜莺则是坐起身来,穿着肚兜跑到窗户旁,稍微推开些许里瞄了一眼,却见一个穿着唐家衣袍的人骑马来到街上,正在和街头盯梢的唐家门徒说着些什么,脸色颇为严肃。
距离比较远,不过夜莺懂唇语,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看了片刻,轻声道:
“公子,祝六现身了,唐家正在召回在外人手,看模样不是孤身一人过来。”
祝满枝听见亲爹的消息,一头翻了起来,跑到窗户旁边瞄了眼,询问道:
“我爹在哪儿?”
夜莺摇了摇头:“渔阳郡布满的唐家的眼线,估计还没杀到唐家剑庄,得过去才知道。”
许不令没有迟疑,起身穿好了衣裳:“去和玖玖和师父说一声,先过去看看情况。”
祝满枝在外长大,对祝家的灭门血仇没什么概念,但事关爹爹的安危,脸上也有几分紧张,连忙跑回了屋子,把宁玉合摇了起来,然后五个人一起离开客栈,在夜色中朝着幽州唐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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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佬的万赏!
昼夜颠倒,睡不着又浑浑噩噩没精神,稍微调整一下状态,今天就两更了……
第二十五章盘龙
暮色之中,许不令带着几个女子,从官道上朝着滦河沿岸的唐家剑庄行进。
钟离玖玖正在睡美容觉,大半夜被拖起来还有点意见,骑着大红马吊在最后面,既不搭理许不令,也不搭理宁玉合。
不搭理宁玉合,主要还是钟离玖玖撞破了宁玉合见不得人的事儿,宁玉合却反过来威胁她,警告她若是敢乱说,就让许不令把她撵出去。
钟离玖玖还真怕宁玉合怂恿许不令把她往出撵,以她目前和许不令关系,许不令肯定会护短儿向着宁玉合,因此也只能忍气吞声,另谋打算。
宁玉合骑马走在许不令身侧,被钟离玖玖撞破了和许不令的事儿,她反而坦荡了些,一副‘我就是给徒弟吃白馒头,你奈我何’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不把钟离玖玖听墙根儿的事儿告诉许不令,从而把钟离玖玖撵走,其中倒是有些说法。
宁玉合从钟离玖玖非要当她姐姐的话语中,明白了些东西——估计钟离玖玖这疯婆娘,改变主意不抢徒弟,改抢男人了。
在宁玉合心目中,钟离玖玖完全能干出这事儿,宁玉合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男女之情这事儿,和拜师不一样,许不令把钟离玖玖留在身边,恐怕也有其他心思。
宁玉合如今是许不令的小媳妇,也真心喜欢许不令,说坏话把其他女人往出撵,总是有善妒的嫌疑,思索再三,宁玉合还是打算先探清许不令的口风再说,免得到时候令儿纠结,反而觉得她麻烦无理取闹。
本来这些事儿应该白天的时候抽空说的,可听说唐家出了事儿,宁玉合也没心思去想了,快马加鞭赶往唐家,沿途和路上的江湖人打听着消息。
五个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听到了传闻,祝六已经开始在唐家周边清除眼线,恐怕很快就要动手灭门了。
宁玉合心中焦急,怕祝六一个不留把唐家男女老少全灭了,只能换上了夜莺的漠北良驹,和许不令、满枝先行过去,钟离玖玖和夜莺在后面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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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之水往东疾驰入海,大雪封山,火把的晃动犹如满天繁星,散落在滦河沿岸。
“啊——”
“在哪里?……”
嘶吼和惨叫时而传出,唐家子弟顺着声音,在荒山雪岭中搜寻着敌人的踪迹,只是找到地方后,便只剩下一具一剑封喉的死尸,雪地上连脚印都没留下,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滦河在承德县西侧拐了个大急弯,弯心广袤地域三面环水,呈龙盘虎踞之势,被当地百姓称之为‘鹙窝滩’。如今位列‘四大剑学世家之首’‘天下十武魁之一’的幽州唐家,便扎根于此处,因此也被称做唐家剑庄。
往年江湖上很乱,各家势力一言不合打来打去的事儿很常见,幽州唐家没发家前,不上不下只能算个中等势力,为防被仇家直接带人包了饺子,才选在在这种险地安家落户,剑庄的入口处,还修建的有高墙箭楼,宛若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
不过这些防御设施,对付农民起义可能有点用处,遇上真正的江湖高手,也就等于围墙高一点儿,根本挡不住什么,想要防住武魁级别的仇家,还得看人。
唐家庄规模很大,高墙外有个小镇子,因为备受朝廷重视,常年走动下来,唐家也笼络了不少的江湖朋友,此时都赶到了镇子上,一副为唐家两肋插刀的架势。
不过能和唐家交际的江湖人,多半都不是什么义薄云天之辈,明知是剑圣祝六杀了过来,没有哪个江湖喽啰敢跑出去挡道,多半都是在酒肆客栈中做做样子。
而瞧不起唐家的江湖客就更多了,听到消息后就赶到了唐家剑庄外,虽然不敢对朝廷和唐家做什么,看戏还是可以的。
这样‘一方有难,八方围观’的场景,在江湖上也算独树一帜,可见唐家在江湖上的名声臭到了什么地步。
当然,唐家众人也没指望靠江湖杂鱼度过此次危机。既然投靠了朝廷,被江湖贼子报复,即便不用去求,朝廷也会施以援手;不然投靠朝廷的世家,被江湖贼子灭门,朝廷都不管,还有谁愿意报效朝廷。
此时偌大的唐家剑庄内,灯火通明,所有唐家子弟,无论老少皆腰悬佩剑,在庄园各处严防死守。
剑庄入口处,高墙后有个小广场,广场尽头也学着君山曹家,立了一块盘龙壁,下有演武台,算是给江湖人比武打擂的地方。
只是行走江湖的游侠儿,能在陆家百尺崖、曹家盘龙台等地方打擂,那是名扬天下的好事,而在唐家门口打擂成名,必然被骂做朝廷走狗,所以这地方修建好后一直未曾用上。
广场后方,唐家的会客大厅内,正在摆着晚宴。
丫鬟穿行其中,也有歌女舞姬奏乐,但大厅中的气氛,显然活跃不起来。
当代武魁唐蛟,身着华服玉冠,佩剑放在手边,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目光一直盯着大门外那块盘龙影壁,思绪沉寂在往日的回忆之中。
未继任家主之前,唐蛟其实和祝六、陆百鸣一样,都是这片江湖上的年轻俊杰,崇尚一个‘侠’字,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家规家风,和历代祖宗一样,一点点累积着声望,所求的,无非是在江湖上更上一层楼而已。
但天赋这东西,是老天爷定的,而老天爷,并非那么公平公正。
唐蛟是唐家同辈子弟中最才华横溢的一个,强到二十出头,便在江湖上罕逢敌手。
但一条路走到顶端的时候,瞧见的风景永远让人绝望,就和科举考状元一样,千百万人中选前三甲,越往上走,遇到的天纵奇才越密集,有些人能优秀到让你瞧见后,觉得自己和树上的猴子没啥区别,差距大到让人连去论高低的心思都生不起。
唐蛟便是如此,年纪轻轻已经走到了武人的顶端,可同台较量的,却是新老两代的天之骄子,司徒岳烬、祝稠山、陈道子、陆百鸣……,这一个个名字,宛如一尊尊山岳挡立在面前,高到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此生都没法追上脚步,没法和他们一样成为天下武人目中的焦点。
可人活一世,总是要去拼的。
正如淮南萧氏大管家花敬亭的评价,唐蛟习武很难入武魁之列,但混官场的话很有天赋。
唐蛟对朝堂的局势感知异常敏锐,在宋暨尚未登基时,便猜测先帝传位给尚武的宋暨,又打听到了宋暨不太喜欢‘侠以武犯禁’的江湖人,所以早早就开始在暗中走动,和朝廷联系上了。
如唐蛟所料,宋暨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清剿江湖不服管制之辈,唐蛟趁此机会大献殷勤,协助朝廷拔除了幽州当地的所有障碍,一跃成为了现在位列榜首的江湖世家,把整个家族带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唐蛟自认为没做错什么,报效朝廷、清剿叛逆之徒,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儿,放在史书上也没什么不对,要说错,那只能说错在他出身于江湖。
既然做了这些事儿,唐蛟便知道迟早会有被找上门来的一天,虽然江湖上已经众叛亲离,但至少他现在的靠山,比江湖大上太多,区区一个祝六,来了又能把他怎么样?
大厅之中,其他人的心情,和唐蛟差不多,有恃无恐。
唐九儿和唐煣两兄弟,很熟络的和在坐的几位前辈攀谈客套。
当年一起围剿过祝家的阴童,坐在宴席的右侧,和宋英并列。
与宋英的黑衣佩刀、器宇轩昂比起来,阴童看起来有点畸形,身高不过五尺的侏儒,却没有孩童那般的稚嫩,皮肤上满是褶皱,似是少了一身毛的马猴,穿着松垮垮的衣裳,光是看卖相便有些渗人。
不过在场众人,并没有因为阴童丑陋的外貌而显出鄙夷,阴童作为幽州崔氏的看家大将,以诡异难防著称,身手绝对不容忽视。当年给老剑圣祝稠山下锁龙蛊,便是阴童的手笔,除了他,没人走到祝稠山十步之内,还能活着出来。
暗杀宁玉合坏唐家大计的事儿,其实也是阴童带的人,不过这事儿唐家并不知晓。崔唐两家如今表面上关系不错,崔家不好推脱,才让阴童过来帮忙撑场面。
阴童为五大门阀之一的崔家办事,心底里是瞧不上唐家这种江湖世家的,此时心里还有些许不满,看向旁边的宋英:
“宋大人都到了场,还让老夫过来作甚,一个祝六再厉害,还能比您棋高一着?君山曹家,当年的名声可不比祝家小……”
宋英是曹家的长子,走的路数其实和唐蛟一模一样,不过曹家直接退了江湖,宋英又改了姓氏,才没有让曹家向唐家这般人人喊打。
宋英虽然也不是什么侠客君子,但和唐蛟不一样的是,他真走通的官场的路子,成了宋暨的心腹之一,可调动缉侦司狼卫、密谍,地位比唐蛟这半吊子高得多。
听见阴童带着几分嘲讽的话语,宋英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平淡道:
“阴老年纪大了,可能太久没出门,不知道如今江湖的险恶,出来见见世面也挺好。”
阴童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再接话。
毕竟大家都不是江湖人,得按照官场路数走,一言不合杀人泄愤的事儿,在朝堂上行不通。
宴席尽然有序的进行,外面的镇子上也灯火通明,不时有唐家的门徒跑回来,禀报说某某被杀,对方的人手和位置却没有一点下落。不过以被拔掉的眼线位置来看,距离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凌晨时分,外面唐家子弟都昏昏欲睡之时,唐家剑庄的高墙外,忽然响起了人群的嘈杂声,站在望楼上的唐家子弟,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急声道:
“家主,祝六来了……”
唐蛟脸色微微一沉,拿起身旁的长剑,冷声道:
“来了多少人?”
“一个!”
“一个?”
唐蛟一愣,环视大厅里诸多高手,略显疑惑:
“他一个人来送死不成?”
弟子讷讷无言。
宋英从情报得知打鹰楼高手倾巢而出来了幽州,厉寒生也在其中,不可能只来了一个人,当下抬手道:
“唐家主,你出去看看,周围必有埋伏,我迟些现身。”
唐蛟受封武魁,被人打上门,总不可能躲在宋英后面,当下也没有多说,一拂袖子,大步走出了厅堂……
第二十六章剑起
青石长街从小镇中横穿而过,直至唐家的大门外。
勾栏酒肆、茶馆客栈之中,不少江湖人在此聚集,对于祝六会不会打上门来,其实也持怀疑态度,毕竟还没来就先放出风声,让唐家有提前准备的时间,怎么看都不合适。
时间已经是凌晨,再等天就亮了,诸多江湖客等的头昏眼花,准备躺下来明日再继续等,便在此时,街头忽然响起的躁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漆黑天幕下,两盏大灯笼,挂在百丈长街的入口。
冬日大雪让视野朦朦胧胧,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不知什么时候,有眼尖的小二,发现了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街面上,朝着唐家走来,脚步平稳,速度却极快,眨眼便走过了窗外的街道。
坐在酒楼茶肆中取暖的江湖客,打眼一瞧,来人身着灰色长跑,头发以布带束起,腰间悬有一本无鞘铁剑,走满是积雪的街面上走过,却是踏雪无痕。
祝六在幽州出生,幼年也有些名气,能跑过来看热闹的江湖客,多半耳目灵通还有些本事,虽然时隔将近二十年,还是从与老剑圣祝稠山神似的外貌上认出了来人是谁。
“六郎?”
“来了来了……”
“祝大侠……”
“祝剑圣……”
聚集在小镇上的江湖都躁动起来,不过知道祝六的来意,没有人敢上前搭讪,几个在幽州江湖有些名望的老人,还开口劝说:
“六郎,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此事当从长计议,祝家就你一颗火种,万万不能冲动行事……”
当年祝家有难,并未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在幽州受过祝家照拂的江湖人,自发跑去施以援手的不在少数,赶过来的人中,不乏当年在祝家学艺的徒弟,此事都是面带愧色,不敢抬头。
祝六身形笔直,不言不语,从百丈长街上走过,径直来到拔剑张弩的唐家大门外,面对数百唐家子弟和懦懦不敢上前的衙门捕快,简单吐出了两个字:
“开门。”
在外守门的是唐家二爷唐尊,瞧见祝六大庭广众的孤身前来,脸色略显阴沉。
不过唐家说到底还是江湖世家,对也以剑学世家自称,名声再臭,也不可能自暴自弃脸都不要了。若是祝六带着人偷偷杀到唐家,大不了就一拥而上灭了。现在人家光明正大走上门来,总不能急慌慌的抽刀就砍。
唐尊负手而立,冷声道:“祝六,老夫念你打拼出一番名声不易,今日自己退去,我唐家既往不咎……”
飒——
话未说完,唐家大门前剑光一闪。
跟过来围观的诸多江湖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唐家的朱漆大门已经被劈断了门栓,缓缓打开,露出后方的盘龙影壁。
唐尊右手放在剑柄上,剑出鞘半寸,左手却是捂着喉咙,指缝间有血水渗出,目眦欲裂,瞪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半晌才倒下。
噗通—
“你……”
“二爷!”
旁边持剑的唐家子弟脸色骤变,可面对当代剑圣,又哪里敢上前半步,握着剑退到高墙下,如临大敌。
祝六的铁剑依旧挂在腰间,似乎从来没取下来过,偏头看了眼还未断气的唐尊,声音冰冷:
“既往不咎?你也配?”
唐尊显然是不配的,因此没机会回答。
朱漆大门打开,后方的唐家子弟持剑退到了道路两侧,眼神惊悚,进退两难。
盘龙影壁后,一袭华服的唐蛟从侧面走了出来,抬眼瞧见趴在街面上的二叔尸体,眼中刹那血红,脚步稍微顿了下,只是片刻就恢复过来,握着剑柄走到了演武台前,冷声道:
“祝六,你好大的胆子!”
祝六缓步穿过风雪潇潇的小广场,冷眼注视着唐蛟:
“给你个机会,和我单挑,只杀你满门男丁,如若不然,满门死绝。”
唐蛟怒目而视:“就凭你?”
“就凭我。”
祝六脚步不停,慢条斯理从腰间取下铁剑,斜指地面,走向唐蛟。
唐蛟左手攥紧镶嵌珠玉的宝剑,开始还纹丝不动坦然对视,只是祝六脚步很快便走到了三十步外,没有停顿的意思,依旧在往前走。
广场上围聚了近百唐家子弟,可此时好像都成了木头,呆呆的站在原地,连个开口阻难的人都没有。
唐九儿和唐煣,平日里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可此时好像都变成了谦谦君子,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祝六的鞋尖,目光不敢往上移半寸。
“祝六,你当我唐家,是泥捏的不成!”
唐蛟强撑起势,怒呵了一句,只是一句话过后,祝六已经到了二十步外。
宗师级的高手,十步必杀是基本功,二十步基本上等同于走到脸上了。
唐九儿咬了咬牙,悄悄往后退去,唐煣看了弟弟一眼,也无声无息的往后移动。
唐蛟气势再足,也没足到能和当代剑圣扳手腕的程度,眼看祝六跨过二十步的距离,没有丝毫迟疑的便往后退,朗声道:
“关门!”
高墙下的唐家子弟,闻声也顾不得外面江湖人的冷嘲热讽,急急慌慌的把大门关上,以长剑卡主,免得被拔刀相助的江湖客冲进来。
偌大广场上,除了唐家子弟,便只剩下剑圣祝六一人。
关起门来,唐蛟显然也把脸皮扔到了一边,快步往后退去,高声道:
“宋大人!宋大人!”
祝六直至此时,才停下了脚步,握着无鞘铁剑,冷声道:
“唐蛟,你以为叫来了宋英,便能逃过一劫?”
唐蛟额头上滚下汗珠,几乎靠在了演武台下,咬牙道:
“我唐家为国效力,所行之事问心无愧,你今天有本事灭我唐家满门,动手即可。”
祝六站立在风雪中,眼神却是居高临下:
“唐蛟,你不觉得你活的像条狗?对我拔剑都不敢?”
唐蛟咽了口唾沫,咬牙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江湖规矩,今天你既然赶来,就休想活着出去。”
祝六眼神平淡:“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出去,不过你,还有你几个儿子,今天肯定得死在这里。”
盘龙影壁后,宋英和阴童,瞧见唐蛟被逼成这幅模样,也等不下去了。
宋英提着雁翎刀跃上了盘龙影壁,一袭狼卫黑衣在风中猎猎:
“祝六,你今天灭不了唐家,也杀不了唐蛟。本官劝你一句,带了多少人都亮出来,打不过,本官直接走,打的过,给你个逃的机会。”
唐蛟听见这话,稍微愣了下,抬起头来:
“宋大人,你这……”
宋英眼神冷冽:“怎么,你还指望本官为了唐家舍生忘死?”
唐蛟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祝六站在演武台前,扫了眼站在人群后方的阴童,仇家基本上到齐了,也没有多说废话,抬了抬手。
霎时间,广场四方传出几声尸体倒地的闷响,十几名各持刀兵的打鹰楼精锐,出现在了房舍上方,将小广场上的百余人团团围住。
能成为打鹰楼的核心人物,可能不是武魁,但绝对是江湖上顶尖的枭雄,几乎全都是甲子号的通缉要犯,江湖上名声极大。
随着打鹰楼主力全部露面,在场的唐家子弟脸色渐渐失去了颜色,往中间聚拢,从包围的攻势,变成了守势。
宋英站在盘龙影壁之上,环视一周。他千里迢迢从长安跑到幽州,可不光是为了唐家,打鹰楼袭扰缉侦司多年,是缉侦司的头号心腹大患,他来的目的是一举铲除这个祸害。在场来的人虽然都是有名有姓的悍匪,但楼主厉寒生不在其中,厉寒生这反贼头子不绳之于法,杀再多打手也意义不大。
“九龙寨裴怀英、笑弥勒王弥、搬山道人邹宁……呵—来的人挺多,厉寒生怎么没出来?”
祝六剑锋斜指地面,平淡道:
“想见厉寒生,先过我这关再说。”
宋英点了点头,抬起了手中长剑:
“杀!”
“诺!”
霎时间,藏在唐家子弟中的狼卫精锐,拔出了随身兵刃,冲向了附近的打鹰楼悍匪。
裴先生站在高处,朗声道:“唐家为祸江湖多年,背信弃义、残害手足,今我打鹰楼为江湖除此大害,胆敢阻挠着一视同仁,杀!一个不留!”
“杀!”
打鹰楼诸多豪雄,从高墙楼宇上跃下。
偌大的唐家庄内,霎时间刀光四起,喊杀声震天。
祝六单人一剑,身形化为白虹,径直冲向了站在演武台下的唐蛟父子。
小广场上剑气冲霄,连平静落下风雪都刀风、剑风扰乱。
唐蛟有自知之明,见祝六杀过来,连交手的都没有,提剑往左侧冲去,扑向了一个正在砍杀唐家子弟的打鹰楼高手。
宋英雁翎刀出鞘半寸,身形却没有动弹,只是盯着祝六的一举一动。
祝六过来报仇,目标自然是唐蛟,身形如电急步逼近,只是尚未冲到演武台前,视野死角的演武台拐角,便有一道黑影窜出,带着狰狞笑容扑到了脚下,两刀直取双腿:
“先接小爷两……”
嚓——
成名多年的崔家首席门客阴童,一句话都没喊完,就在锈迹斑斑铁剑之下,化为了十几块烂肉,在雪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祝六连脚步都没顿一下,眨眼已经来到了唐家父子的背后。
全力奔行的唐蛟回头看了一眼,瞧见阴童连句话都没喊完便化为了尸块,震撼之余,脸色也显出几分惊恐,手中长剑出鞘,险之又险的挡住了祝六毒蛇獠牙般刺来了一剑,急声道:
“宋大人!”
宋英瞧见阴童眨眼就被瞬杀,眼中也惊了下,不过唐家毕竟是朝廷在江湖上的门面,当着他的面被杀,天子必然动怒,当下双脚轻踏盘龙影壁,整个人便冲天而起,凌空一刀落在了祝六身前。
叮叮叮——
一串火星从雪夜中迸发而出……
第二十七章撼山(/)
听见唐家庄内打起来,不少江湖人都跃上了高墙,虽然不敢插手,但在高墙上围观,面对强敌的唐家也没心思管。
宋英在外行走天下震慑江湖,本身已经是缉侦司的最强战力,身为官府中人未入武魁名录,但身手绝非唐蛟这种武魁之耻可比。
所有江湖人的目光,都被这场可能是江湖上最高级别的搏杀吸引,目不转睛盯着风雪夜的演武台下,却根本看不清二人的动作。
碎石横飞,石砖炸裂。
宋英手持雁翎刀,眨眼睛与祝六短兵相接近百次,两人都毫发无伤,但地面、两侧墙壁都已经满是刀剑创口,旁边的演武台在眨眼睛硬别打塌了一个边角。
刀光剑影让方圆三丈不留任何活物,唐蛟手持佩剑本想与宋英合力击杀祝六,可瞧见这场面,连剑都插不进去,只得带着两个儿子继续后退。
当代剑圣,绝非浪得虚名。
祝六身负血海深仇,狂怒之下,手中剑已经化为虚影,身前三步之内,万物尽成齑粉。
宋英连接数招后,脸色便越来越严肃,逐渐应接不暇,被逼到了演武台上,脚步所踩之处尽皆龟裂。
眼见退无可退,宋英怒喝一声,以刀做剑,用出了曹家剑的看家绝技‘龙门三叩’,三剑几乎同时刺向了祝六的额头、咽喉、心口。
曹家剑重‘快’,是四大剑学世家中最快的一家,连借鉴曹家自成一派的唐家剑,都只能望其项背。
‘龙门三叩’练至大成,讲究‘三剑齐出,龙鸣一响’,三剑出去只有一剑的破风声,瞬间爆发力世间无出其右,几乎没人能同时躲过去。
宋英虽然行走江湖已经改剑为刀,但本身就是天赋异禀的奇才,曹家剑早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这一式‘龙门三叩’,快到旁观的江湖上看来,只出了一次手,祝六面前却出现了三个刀尖。
祝家剑重‘稳’,从来不取巧,以精准著称于世,论快肯定比不上曹家剑,近身搏杀正面遇上这杀招,必然是吃亏的。
可祝六之所以被老剑圣撵出家门,原因就是祝六不喜欢祝家剑,独自闯荡江湖后,也从来没学过这老掉牙的玩意。
祝六隐居的十几年,只做了一件事——习尽天下武学,去芜存菁化为剑招,再将百种剑招融会贯通,精炼为一剑,世上最完美的一剑。
前剑圣陆百鸣被一剑夺去剑圣名头,用的便是这一剑。
这一剑教给了祝满枝,也就是宁玉合口中的‘从中平枪演化而来的中平剑’。
这个评价实在太过外行,之所以像中平枪,只因为中平枪也是走最简单实用的套路,没有任何花里花哨的前招后招,一枪直刺势不可挡,才有了‘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的说法。
只可惜满枝不务正业练刀去了,根本就没学会此剑,不过即便如此,也能以树枝捅入墙壁寸余。
这一剑原本的名字,叫‘撼山’,撼动祝稠山的意思,只可惜老剑圣终其一生,也没能看到儿子用出这足以摧毁他毕生成就的一剑,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宋英明显是幸运的,因为他今天亲眼看到了什么叫‘剑圣’,还成了这成名一剑的靶子。
祝六单手持剑,在宋英用出龙门三叩的瞬间,平举长剑简简单单直刺而出。
盘龙壁下,龙鸣骤起。
一剑递出,直接震碎了袖袍,剑刃上的铁锈全数震落,将原本锈迹斑斑的铁剑,化为了一把通体雪亮的银刃。
宋英眼神骤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想要收刀回防,却根本没有余力,眼睁睁看着对方聚力、出手、剑到身前,动作行云流水、无坚不摧,连闪身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嘭——
尖锐破风巨响过后,盘龙石壁轰然炸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击穿了后方大厅的门窗,几个躲在石壁后的唐家子弟连惨叫都没发出便横死当场。
骇人声势,惊住了乱战的所有人,齐齐偏头看向演武台,连交手都忘了。
唐蛟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
风雪潇潇、杀气四溢的小广场上,刹那间鸦雀无声。
祝六一剑过后,战立在原地,剑锋依旧颤鸣不止。
这是剑圣之威!
只是这代表了当代剑学最高水准的一剑,刺出之后,并没有将宋英四分五裂。
鸦雀无声的广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演武台。
宋英持刀护在胸前,额头冷汗话落,明显可以看到雁翎刀轻轻颤动,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英的身旁,一个红袍老人,干枯的手指抓着宋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出现,仿佛一只都站在那里。
红袍老人古井无波的双目中,显出几分欣赏,沙哑的公鸭嗓响起,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好剑,不亏是祝稠山的儿子,没让咱家失望。”
“贾公公?”
打鹰楼众人脸色微变,瞧见这位在大内守护君王一甲子的老太监,真的出现在这里,便知晓大事不妙。
贾公公必然是为了对付厉寒生才过来的,此时厉寒生已经前往了菩提岛,在场众人虽然是楼里的精锐,但也最多对付天魁营狼卫和唐家请来的高手,遇上宋英这样的顶尖枭雄,只能交由祝六对付。
祝六方才能灭了宋英,但被贾公公救下,杀招一出对方便会提防,很难故技重施斩杀宋英,加上贾公公本人,胜算几近于无,若是祝六躺下,在场所有人恐怕都得命丧于此。
裴先生退到了房舍之上,毫不犹豫的开口:
“六郎,走。”
打鹰楼众人闻言,为了保全打鹰楼战力,没有恋战当即跃上了房舍高墙,而唐家和狼卫也追了上去。
祝六提着长剑,蹙眉看向贾公公和宋英,又看了看在远处的唐蛟一眼。
贾公公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
“咱家年纪大了,出来不了几次,既然现了身,你今天便走不了。其实啊,你爹留个香火不容易,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不该来冒险的。”
祝六持剑而立,眉头紧蹙:“听说是公公当年和皇帝求的情?”
贾公公点了点头:“算是吧,咱家惜才,求的情挺多,不用记在心上。待会出剑莫起波澜,剑稳一些,杀了咱家,说不准还能活着出去。”
祝六吸了口气,轻轻抬手:
“你们走。”
裴先生自是不愿打鹰楼的顶尖战力葬身于此,可他们这一群帮手,只能清理周边杂鱼,对上宋英都没有半分胜算,更不用说贾公公,为防被一网打尽,只能咬牙道:
“能逃既逃,切勿恋战。走!”
话落,打鹰楼众人向四方散开,狼卫和唐家子弟也从后面追杀而去。
唐蛟此时总算松了口气,持剑壮着胆子来到了演武台下,堵住了祝六的退路。
宋英眼中多了几分忌惮,持刀移向左侧,蓄势待发。
贾公公双手笼袖,身上无半点气势,站在演武台的中央,安静等待祝六出剑。
祝六面无表情,目光锁死面前的贾公公,剑锋纹丝不动。
整个唐家仿佛在此时凝滞下来,连呼吸和雪花都静止,只剩下四道人影,站在倒塌的九龙壁下。
而周边围观的江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和祝六认识的几个老一辈眼中显出几分担忧,却是无可奈何。
啪—
不知哪个灯笼里的烛火,燃烧不均发出了一声轻微爆响。
下一刻,祝六的身形猛然在演武台上消失,雪亮剑刃卷起风雪,直扑站在演武台下的唐蛟。
唐蛟吓得一哆嗦,长剑早已出鞘,凝练毕生所学的唐家剑还没用出来,祝六已经到了面前。
只是唐蛟反应不过来,不代表其他不行。
宋英和贾公公的身形同时而动,闪身来到了演武台下。
与宋英的气势惊人不同,贾公公身若鬼魅,没发出半点声音,却先一步到了祝六的身侧,抬袖轻挥,袖袍卷住剑刃,屈指轻弹,一根金丝激射而出,直刺祝六喉头。
祝六手中长剑犹如泥流入海,得不到丝毫反馈,当即扭转剑锋试图搅碎袖袍,长剑却如同沾上一片甩不开的落叶,没有丝毫着力感。
眼见金丝来到身前,祝六旋身躲闪,脚尖轻点地面,跃起稍许才堪堪躲过。
金丝并未收回或者落地,无声无息从广场上横穿而过,直至刺入侧面的一根廊柱才停下。
贾公公左手袖子卷着剑锋,右手抬起袖子挥出,宽大袖袍落在祝六格挡的胳膊上,看似绵软无力,却将祝六整个人推的横飞出去。
祝六借势抽回佩剑,往后方腾挪,宋英却已经出现在了后方,刀锋如影,斩向祝六身体各处。
嘣——
夜色中,忽然响起强弓拉满似的轻响。
祝六抬起长剑刺向宋英,剑至半途,动作却猛然一顿,好似被什么东西强行拽住。
抬眼看去,却见铁剑之上,不知何时被三根金丝缠绕住,在出剑的力道下,金丝拉的笔直,压弯了笔直剑锋。
站在原地的贾公公,屈指轻弹手中金丝,夜色中便爆出三声琴弦响动,金丝化为利刃,弹在了祝六持剑的胳膊上,留下三道血口。
出剑动作被打断,宋英的刀锋可不会干等着,毫不迟疑劈向了祝六胸口。
长剑被限制,祝六唯有弃剑,双掌夹住刀锋,脚尖踢向宋英手腕,试图夺下兵刃。
只是贾公公手掌微翻,被金丝拉回来的长剑在空中飞旋起来,直接削向了祝六的脖子。
双拳难敌四手,面对一身鬼魅手段的贾公公和宋英联手,祝六明显应接不暇,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拼着中宋英一刀,再次抬手握住了飞旋的剑柄。
飒——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广场上忽然发出一声爆响,一杆龙纹长槊划破长空,从夜色中激射而来,犹如床弩弩箭,直刺祝六身侧的宋英。
事出突然,措不及防,骇人威势之下,宋英脸色骤变,当即抬刀劈开了射来的长槊。
长槊力道之大,竟钉入演武台石板近两尺才停住,槊杆仍在嗡嗡蝉鸣,若是插在身上,恐怕能射个对穿。
宋英暴怒:“何方宵小!”
祝六握住剑柄,乘势闪身跃上了演武台,用力猛拉试图拽断剑刃上的金丝。
而贾公公,左手捏着三根金丝,目光望向了长槊的来源。
围观的诸多江湖人,早就被三人神乎其神的身手震住了,正为祝六捏了把汗之际,瞧见有人敢出手帮忙,都是满眼震惊和庆幸,急急看向长槊射出的方向,想瞧瞧是哪位不要命的大侠。
满天飞雪中,高墙侧方的望楼上,不知何时多了白衣如雪的俊美公子。
白衣公子背负一刀一剑,正从三丈高楼上跃下,人为至,洪亮声音先传到了众人耳中:
“唐蛟!你还我师父娘亲命来!”
话语带着滔天怒意,落地之后,身若狂雷,不由分说便杀向了站在侧面旁观的唐蛟……
第二十八章诡辩
长夜未尽,黎明未起。
许不令和满枝共乘一马,在官道上疾驰,凌晨时分赶到了承德县附近的唐家庄。
回到幼年长大的小镇,宁玉合温柔的脸颊上显出了几分伤感,应该是想起了幼年和娘亲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清泉双眸中痛恨越来越深,走到长街入口之时,甚至有几分犹豫。
但唐家上下百余口人,幼年之时互相照拂的偏房兄弟姐妹不在少数,宁玉合再恨唐蛟,也不可能坐视祝六把这些无辜之人全杀了,迟疑稍许,还是跟着许不令进了庄子,横穿长街,来到了唐家的大门外。
小镇上所有的酒楼、茶肆都开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连伙计都不见了。唐家的高墙下面人头攒动,不少人用绳索、梯子爬上了高墙,查看着里面的情况,喊杀声也从庄子里传来。
知道祝六已经动手,许不令没有光明正大过去,带着满枝跃上了长街侧面的房舍,在一栋高楼顶端停下,打量着高墙后的情况。
高墙之中刀光剑影一团乱麻,不少人躺在了血泊之中,却无人关心,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演武台上。
许不令刚刚在楼顶落脚,祝满枝便激动起来,指至演武台上的一道身影:
“我爹!在那儿在那儿儿……”
宁玉合也是满眼紧张,天色漆黑,仅凭里面的灯笼火把,根本看不清战况,正踮起脚尖查看的时候,一身轰然巨响突然传出,演武台后的盘龙壁直接炸开了个豁口。
轰——
如此骇人声势,把许不令都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叹剑圣之威,便瞧见了站在演武台上的贾公公。
“贾公公怎么在这里?”
许不令脸色微惊,虽然没和贾公公交过手,但能在宫里护卫天子一甲子的人物,绝非浪得虚名,和缉侦司宋英联手,祝六绝对吃亏。
果不其然,在贾公公现身后,高墙后搏杀的打鹰楼众人便四散而走,狼卫和唐家子弟前去追赶,祝六留在了原地。
祝满枝在长安见过贾公公,瞧见老爹杵在演武台上不走,顿时焦急起来:
“遭了遭了,我爹怎么不跑啊,打不过贾公公的……”
“宋英和贾公公合围一人,不好逃跑。”
毕竟是岳父,许不令犹豫了下,想下去帮忙。
只是宁玉合还是清醒的,拉住许不令,急声道:
“你是肃王世子,怎么能去帮反贼祝六对付贾公公,若是被皇帝知道,你就完了。”
这话显然很有道理,许不令是藩王世子,对朝廷忠心耿耿。贾公公和宋英现在是在缉拿反贼,许不令要是跑出去帮祝六解围,准被扣上串通反贼意图谋逆的帽子,跳进黄河都别想洗清。
许不令知道这个道理,过来也只是陪着宁玉合旁观,免得祝六把认识的亲友也一块儿杀了。他猜到唐家会请高手坐镇,但没想到来的会是贾公公,如今形势反转,不是祝六灭门,而是祝六快交代在这里了。
怀里便抱着满枝,许不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满枝看着亲爹死在面前。
便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下方已经打了起来。
贾公公和宋英联手,一柔一刚相辅相成,世上能挡住的几乎没有。祝六虽然武艺过人,但还是转瞬就落入了下风,持剑的胳膊受到重创。
许不令见势不妙,知道此战祝六凶多吉少,也顾不得太多,手持长槊射向了宋英,同时飞身而起,跃上了高墙望楼,又从望楼跃下。
堂堂藩王世子,肯定不能和反贼混为一谈,但不代表藩王世子,不能为师父报血仇。
许不令转瞬捋清楚了思绪,带着滔天怒火,直接冲向了站在演武台附近发呆的唐蛟:
“唐蛟!你还我师父娘亲命来!”
话有点拗口,不过中气十足,把高墙上围观的江湖客都给震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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