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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鹰王：没有失败，只有战死

什么是硬汉？

坚强不屈的人。

这是电脑搜索的结果。看到这解释，我简直不想说话，只能在心里想，这解释也特么低级操蛋了，明显是黄鼠狼钻鸡笼——投机。如果以这解释比量人类，“硬汉”的数量绝对“多得掉渣”，“一竿子抡下去砸死一片”，所以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摒弃了电脑的智能化解释，选择了海明威的文学化解释。

海明威的作品塑造了一系列“硬汉”形象，其中以《老人与海》里的主人公桑提亚哥最为典型。桑提亚哥有句名言——“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可作为“硬汉”精神的提炼和总括。

古金二人作为“一代武侠宗师”，古最善于描写“硬汉”，金的笔下虽有许多大英雄大人物，但真正能称得上“硬汉”的却少之又少，有之，则推乔峰和殷天正。

如果要在乔、殷间排个座次，我觉得，殷天正应该坐前排，乔峰略后。至于原因吗？只要读过《天龙》和《倚天》的人都能知晓：乔峰也有软弱和犹豫的时候，殷天正却自始至终“豪气干云”“刚直不阿”“磊落慷慨”。

紫白金青，白居第二。第一的头衔是殷天正同谢逊、韦一笑甘愿让出的。如果殷天正去争，以他在明教的威望和资历，以他的品质、气概、胸襟、武功，四王之首的职位肯定是他的。但他却让贤了，让给了一个女人，一个刚入明教不久的女人，一个除却水性好、长相好就再无其它好的女人，一个后来把自己女儿亲自送上贼船的女人。

面对阳顶天的失踪和明教的群龙无首，杨逍、五散人等人内斗不休，汲汲于争权夺势。殷天正却不忍混乱，愤然出走，自创“天鹰教”，雄踞江湖，与明教和六大派分庭抗礼。王盘山扬刀大会后，更是以一教之力抗衡二十一个门派帮会达十年之久。就连平日严肃诚实的武当二侠俞莲舟都佩服地说：“我从未和令岳会过面，但他统领天鹰教独抗群雄，这份魄力气概，所有与他为敌之人，也都不禁钦服。”“这些年来，双方大战过五场，小战不计其数。虽然天鹰教每一次大战均落下风，但你岳父居然在群雄围攻之下支撑不倒，实在算得是个人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声势已造，只待人现。

终于，我们在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见到了殷天正这位“长眉胜雪”“神威凛凛”“双目炯炯，如电闪动”的老人。其时，明教高手如杨逍、韦一笑、五散人已被成昆偷袭重伤，无力拒敌。明教旦夕即亡。殷天正本已脱离明教，自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而他却义无反顾地率领天鹰教主力支援明教，以一己衰迈之躯独斗各派高手，苦撑残局，先是连败华山、少林三名高手，又以内力稍胜张松溪，在与莫声谷的较量中本可用鹰爪擒拿手捏碎莫声谷的肩头致其终身残废却因佩服张三丰所创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放开了手，与宋远桥只比招式斗个旗鼓相当，重伤之余面对唐文亮的挑衅犹能轻松折断唐文亮四肢。连续大战，殷天正力气几乎耗尽，处于半睡半醒，“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的地步。可是等他得到张无忌输给他内力后，又神完气足地站起来了，虽明知此时的自己不能运功使劲，却仍然要接宗维侠的拳招，护教力战。“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

硬气、胆气、豪气，刚强，不服输，不服老，爱惜名声，自视甚高，宁死不败，殷天正的性格、气概、风度、武功之高在这一节完全显露出来。无怪乎，倪匡这样评价殷天正：“是上上人物，姜老而弥辣，白眉鹰王当之无愧。”

姜桂之性是殷天正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点。俗话说“刚则易折”。殷天正虽然不允许被他人摧折，但迟早会折在自己手里。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在破金刚佛魔圈时，张无忌点的将是杨逍、范遥，因为少林空智出言激刺，转欲让请殷野王代替范遥出战。孰知，张无忌话还没说，“殷天正已踏上一步，说道：‘教主，属下殷天正讨令。’张无忌道：‘外公年迈，便请舅舅……’殷天正道：‘我年纪再大，也大不过这三位高僧。少林寺有硕德耆宿，我明教便无老将么？’”殷天正出马了，姿态依旧强硬。“殷天正与渡难比拚掌力，拚到三十余掌之后，已自知终非敌手，心想：‘我们今日之事，以救谢兄弟为重。我一个人的胜负荣辱，何足道哉？何况输在少林派前辈高人手下，也不能说是损了我白眉鹰王的威名。’当下拚的一掌，便向后退出半步，拚到十余掌后，已退到丈许之外。……殷天正退一步，渡难的掌力跟着进击一步，劲力竟不以路程拉远而稍衰。”比拚掌力，实际上比拚的是内力，他不是不知道当日在光明顶独斗六大派群豪之时，他的真元已受大损，这时强作苦撑，不啻于是“自取灭亡”。但殷天正就是这样，知难而进，宁可灭亡，也不示弱，宁可死，也不后退，因为他太要强太看重自己的威名了。对殷天正来说，毁了英名，比毁了自己更加不可忍受，他宁肯毁了自己，也不肯毁了名声。所以，他与莫声谷与宋远桥对敌之前，所念的是“自己死不足惜，所可惜者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断送”。所以，他斗罢宋远桥即将迎战唐文亮时心中想的是“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殷某一世英名，若是断送在武当七侠手底，那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让你唐文亮竖子成名”。所以，当他明知不是渡难的敌手，却仍苦战不退时，心中记挂的还是自己的名声，“我一个人的胜负荣辱，何足道哉？何况输在少林派前辈高人手下，也不能说是损了我白眉鹰王的威名。”

名声，名声，殷天正时刻挂念的都是名声。名声，真就这么重要吗？是的，对于殷天正，名声就是这么重要。生时未曾堕了名声，死时也要保持。生时人前强硬，死时也要强硬。所以，他死也要站直了死体面地死谈笑风生地死。“突然之间，殷天正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张真人如肯下山，定然马到成功，妙极，妙极！’干笑几声，张大了口，声音忽然哑了。群豪见他笑容满脸，直挺挺地站着，都觉奇怪。杨逍道：‘殷兄，你想张真人能下山出手么？’他连问两次，殷天正只是不答，身子也一动不动，竟已气绝身亡。”

殷天正死了。对于他的死，明教的人怆然泪下，“各门派、各帮会的武林人物也络绎上山。这些人仰慕殷天正的威名，都到木棚中他灵前吊祭”。

如果在天有灵，殷天正看到这么多人为他的死悲伤，他应该感到欣慰——欣慰自己这一生的奋斗，欣慰自己这一生的坚强，欣慰自己这一生没有活得像蚂蚁像蒲柳像软泥，而是像大象，像松柏，像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