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旗村纪事middot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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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书献给韩旗村的父老乡亲

处暑·南方有嘉木

八十年代,到杭州出差。江南水乡一派安详,花开暗香,美女如云,眨巴地眼疼生涩。

水上荡过的轻舟,穿着蓝花衣裳的船娘,摇桨的美姿惊若下凡的仙女。

办完了行役,遇天大雨。端坐客舍,无聊,心闲。静观屋檐的漏雨,窗下的芭蕉叶上湿绿一片。

实在是无聊,撑伞踏进雨中。远远望见,一家位于西湖岸头上的书店,不觉心中一喜。

南方得风气之先,北方的书肆还是柜台后售书。南方早已开架选购。

壁立的书架前,人可以静静地翻书,店员也不打扰。抱一本书,坐在窗边的小几凳上。尽情享受读书的愉悦。

南方梅雨时节,天似漏斗。淅淅沥沥的雨,轻飘飘的好似南国的少女一般。北方的暴雨,好似粗糙的北方汉子。

雨后晴日,万道金光,没有一点柔情。

合上书页,抬头望一望窗外的江南。雨中的西子湖,水雾洇润,一派朦胧。詹詹升起薄薄的水雾,遮掩着那远处的黛色的蒼山。

湖上的小舟,轻轻飘在湖心,身穿蓑衣的船夫轻摇着桨板,在湖上慢慢地行走。船舱里对饮的人影,随着小舟轻轻摇摆。

手中的书名《南方有嘉木》。一位女作家的长篇小说。描写江南一户望族,经营茶叶的营生,在离乱的时代背景下的兴衰成败,恩怨情仇。

文字细腻入微,好似南方的细雨,湿湿的,滑滑的,温润万物。痴痴地望着西湖,又是一片细雨淋铃,不免念起了故乡。

1

小时候,爷爷给我讲过一件事情。

关于“茶的印象”。少年便知道,茶树即嘉木。

崇祯十四年(公元年),春天,豫西大疫,死者枕籍,斗米价五千钱。疫病严重,韩旗村的老百姓,全都躲到北邙山上沟沟脑脑的皱褶里。

丁沟村,郭坟村,寨后村的后山石洞,庵子,以及树下聚得全是投亲靠友的南乡人。

疫情中,大家都往高处跑,以为疫病的瘴气、戾气都处在低处。山头的阳光硬实,杀菌;山头的风刚冽,能吹走瘟神。

韩旗村的村北住着一家大户,韩姓。在京城做着高官,据说是工部的尚书。相当于现在的部长。

常年居京华,宅邸和花园由居住在乡村的穷亲戚们打理。

穷亲戚里,有位老人,陈姓。危难时救过高官的父亲,高官的后代记着他的恩情。

就像《红楼梦》里的焦大,从死人堆里背回了主家爷,一生受用。

有一年,高官的儿子外放余杭,做知县。年终回京,顺着大运河,绕道回了洛阳府的韩旗村。

替爹爹回乡省亲。恰在后花园里邂逅了打扫院落的那位陈姓老人。

老人不知道深浅,说你在江南做知县,给俺买点“龙井茶”,让俺也尝一尝。知县知道老人对爷爷有恩,就上了心。

回到任上,托人从杭州捎回一斤“龙井茶”。茶转送给了陈姓老人。

乡人不知道“龙井茶”的金贵。拿着大海碗,抓把茶叶子,惦着水瓢从汤锅里舀水,冲进碗里。

喝一口,阵苦。嘴上嘟囔着,还不如抓把红糖嚯搅水喝哩。

顺手把油纸包着的茶叶,扔到了屋外的窗台上。其实,这位老人不懂茶,只是想冲冲大爷,显摆一下。

谁知道高官的公子把事情当了真儿。

村子里发生了疫病,也顾不上家里养的鸡鸭牛羊。跟着村人跑到北邙山上。

一天,雷鸣电闪,骤雨狂风。院子的水道口堵塞,集满了雨水。刮着的狂风把老人扔在窗台上,剩下的半包“龙井茶”。

吹进了雨水里。

一院子雨水把“龙井茶”泡开,雨水泛着淡黄的茶色。

关在院子里的鸡鸭牛羊,干渴难耐。人都跑了,那还顾得上家禽畜生的死活。陈姓老人家的鸡鸭牛羊,喝了院子里茶泡过的积水。

大疫过后,活了下来。

风平浪静,村人从山上返回了家。除了陈姓这户人家外,其他家的鸡鸭牛羊都死在了院子里。

村人称奇,纷纷到老人家的院子看热闹。有人说,院子的树上住有神仙。有人说院子的地下埋着镇宅的宝贝。

事情越传越奇,惊动了知县。县太爷坐轿来到了韩旗村,围着村子转一圈,便来到了陈姓老人的家里。

看看也没有啥出奇,树不华盖,门不对山口,何言贵气啊。

看看院子里留下的积水,淡黄里泛着暗色。和别家的不同。说你家的牛羊是否喝了地上的雨水。

过去的县太爷是父母官,出行威风八面,老百姓不敢近前。老人跪在院子的地上点头说。

是,它们喝了雨水。

却不敢抬头看七品知县的真容。以免不尊之罪。

知县又问,你家的雨水难道泡了中药不成。咋会发着暗黄色。老人一激灵,忽然想起来,那半包“龙井茶”可能被刮进了雨水里,泡了。

家里的鸡鸭牛羊喝了泡过“龙井茶”的雨水,留住了性命。

两千多年前中国汉朝的医学著作《神农百草经》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知县老爷讲了一番“龙井茶”的金贵,惊悟了陈姓老人,悔青了肠子。心想着,我咋把阵贵重的“龙井茶”弃了呢。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保住了家里鸡鸭牛羊的性命。

近日,病毒肆虐,不得出门,闲闷无聊。

翻看闲书,读茶圣陆羽的《茶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檟,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

周公云:“檟,苦茶。”

杨执戟云:“蜀西南人谓茶曰蔎。”

郭弘农云:“早取为荼,晚取为茗,或一曰荈耳。”

原来,茶有好深的学问哩。中国人聪明,几千年的文化,你不服不行。喝着壶中的绿茶,端起茶盏,想起了记忆里的旧事。

2

望着西湖,水光潋滟,山色空濛。让你忘记了自己,仿佛自己就是湖边坐着的神仙。

雨淅淅沥沥滴着,林荫道上干干净净。湖边少有行人。我一人撑着雨伞,漫步在断桥之上。

遥想昔日的江南红荷,便又念起朱自清的散文。自古江南多才子。西晋朝,汉人南迁,文脉南移。

几多河洛郎深潜到了这昔日蛮荒的水乡。开田围塘,辛勤打理,变成了水草丰美,富庶的鱼米之乡。

红荷,一个遥远的人名。杭州“怡红楼”的头牌名妓。发生的故事还要从民国时期说起。

公元年,民国十七年。豫西河洛地区,连续三个月,暴雨不断,伊洛河暴涨,两岸民房被洪水冲塌。

位于金村东边,韩旗村北边。汉魏洛阳故城东北角的麦田,在连日的阴雨之下。“轰隆”一声,塌出个大坑。

这一片麦田,充满着神奇。每天清晨,太阳初升,光线没有越过城墙的时辰,那片麦田雾气缭绕,升腾着紫气。

太阳光线一旦翻越城墙,那紫气瞬间顿消。

只要天气变化,遇到天上响起的炸雷。在地上干活儿的乡人,总能听到地下擂鼓的隆隆声。

人们传言,地下是空的。有天子的阴间乐队,在地下奏乐。

周代是早期中华文明的集大成者。同时,也是中华文明的起点和基础。其中,从公元前年,周平王东迁洛邑,至公元前年被秦所灭。

史称,这一时期为“东周时期”。

东周王朝,前后经历了春秋和战国两个时代。经历二十五位王,五百一十五年的历史。

东周时期,是一个社会转型的大变革的时代。思想解放,百家争鸣,列国争霸。演绎出中华民族的舞台大剧。

东周文明,承前启后,多姿多彩。在中国思想文化和政治制度等方面深刻地影响着其前后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

到了公元前年,周敬王为避王子朝之乱迁到成周城,即汉魏洛阳故城的前身。

而塌陷的那片麦田,正是东周战国早期到晚期十一位天子的王陵墓地。王陵的塌陷,把地下的宝物暴露出来。

青铜器、金银器、玉器、漆器,还有大型的礼器,编钟。不法之徒的疯狂盗掘,使这些精美绝伦的稀世珍宝大多流失海外。

金村村的古董商人,勾结加拿大人怀履光,私之盗卖,大发横财。据传说卖出的文物换回的金钱,用铁轮马车往金村的家里拉成筐的银元。

他们富可敌国,骄奢淫逸。据传民国名人于右任为购得一块“熹平石经”,屈尊降贵,多次从行都洛阳到金村村。

这些发了横财的乡野刁民,带着不可一世的豪情,不仅富,还贵。

其中,有一位古董商人,到杭州逍遥。来到西湖边上的高等妓院“怡红院”。他身披掖地的大髦,水晶镜挂在鼻梁。

手中握着文明手杖,迈着方步,身后跟随一群小幺。吆三喝六地闯进了“怡红院”。

并点名要江南名妓“红荷”陪侍。

老鸨睁着看钱的眼珠子,等着傻主们往这销金窟里扔金子。

说这位爷,您老慢慢品这上等的龙井茶,歇息一下。“怡红院”的头牌红荷姐姐已是名花有主。

您爷是不是换一换花骨朵儿。咱“怡红院”伺侯您老的鲜花可是多了去。

金村村这主儿,脸子一横说。你是不是怕俺付不起金银。端起了茶盏,喝口烫水,那天天握大铁锨粗躁的手掌,差点儿没把茶盏儿扔到地上

心里琢磨着。这他妈的南蛮子们,个个都是老鳖一。上个茶,也不知道拿个大海碗,让一口一口地泯。

哪像咱洛阳喝牛肉汤,地上一股蹲,端着那水盆似的大海碗,怼它三大圪偻,吃它七、八个火烧馍,你看那多得劲儿。

“怡红院”的老鸨搭眼一瞄,知道来了个“土鳖儿”。心里就轻看他几分。

这位爷,不瞒你说,头牌红荷伺侯着江南的财神爷,安徽数一数二的大盐商。

我不管他财神爷,大盐商。谁给的钱多,就让这头牌红荷伺候谁,成不。

这妓院的老鸨,认哩是钱。一听给钱多,就央人去探那盐商的口风。那盐商心里想着,这北方来的土财主,还敢在俺财神爷面前耍钱哩。

好,捎话给这不知深浅的主,让他备好钱,到西湖边的断桥上,侯着俺。往西湖里扔钱,看看谁的钱多。

也让这北方佬掌掌眼。

那日里,天气放晴,西湖山色空濛。远山一抹亮色,山头的六和宝塔支在空中,宛若擎天柱一般支凌在山顶。

金村村的古董耍家,依旧穿着拖地大髦,眼上搭着水晶墨镜。小幺给端着放着金光的水烟袋。

一群下人抬着几筐银洋,跟在后面,走到湖边的座椅边。

那安徽的盐商,那把这北佬看在眼里。轻蔑地斜一眼,便眯起了一双小眯眯眼。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态。

嘴里轻轻说了句,开始吧。

湖边围满了,看热闹的杭州市人。大家瞪眼看着竹筐里发着亮光光的银洋,看他倆人咋斗富。

盐商的下人拿起一枚银洋,在手上撂几下,一扭身扔进湖里。这北佬的小幺,也不示弱,也从竹筐里拿起一枚银洋,毫不犹豫地丢进湖中。

双方扔掉了半筐银洋,北佬放下了水烟袋。示意扔银洋的小幺,来到近前。说了句,这扔到啥时候,晚上还要红荷陪床哩。

一次多扔几个,小幺机灵儿。一把抓四、五枚,一下子撒到湖心。

这盐商的下人,也一次拿成两枚,往湖水里砸。

北佬身后盛着银洋的竹筐,已经空了四个筐子。而盐商身后只有两个空筐。这盐商心里打起了边鼓。

嗨,今天真遇上了硬主儿。这北佬儿富里流油,钱多人傻。挣下的钱财来得容易,我这财神爷不能和他耍横儿。

盐商站起来,慢步走到北佬的面前。双手打拱,承蒙这位爷不弃,在下甘拜下风。鄙人只想冒味打探一下,您老是何方来的神仙。

不敢当,在下河南府洛阳县,小地方金村村。

当晚这金村的古董耍家就躺在红荷的香坊,抽着大麻,舒舒坦坦地睡了这“怡红院”里的江南名妓,红荷女。

3

据说解放后,这古董商还到金村村东的陂池坑边,掏出银洋打水花。人围里越多,他越出风头。

农村俗话叫“人来疯”。

话说到了九十年代,洛阳文物局派人到金村村搞文物普查。当年盗挖古墓的老人们回忆起一件事情。

公元年,挖掘靠南的七号天子大墓时。墓坑下有一大鼎,鼎里一次能坐六个人,在里面打纸牌。

用四挂辘轳,架在墓口,系上碗口粗的麻绳,套上骡马同时往上起鼎。四根麻绳同时断开,那大鼎纹丝不动。

逐级上报,省文物局和中科院汉魏洛阳故城考古所决定进行物探。并向地方承诺,只要挖出大鼎,就地建设博物馆。

大家想一想,安阳出土的司母戊青铜鼎是目前中国出土最大的青铜器。如果东周的天子墓能出土像人们说的那样大鼎。

它会是商代大鼎几倍的体量啊。那将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不知道是位置没有选对,还是探测的深度不够。花费了二十多万,青铜鼎的毛儿都没见着。

那鼎说完了,咱接着说天子墓里的木材。树锯倒了,就是木材。天子大墓里有木材,锯倒的大树,解成的方木。

天子的大墓呈“甲”字型。朝南的墓道是斜坡状,宽三米多,长七十多米。

墓坑上方蓬着大方木,八角形。那些没有吃到古董这块肥肉的村民们,也想去墓坑里喝点腥汤。

老婆婆们,围上头巾,端个盛水的脸盆。去洗墓里挖出的黑土,偶然还能淘洗出一两件玉器、金银器的小配饰。

力气大的乡人,几个人搭伙儿。把墓口下丢弃的大方木,用辘轳拉曳到地面。

人穷,也不讲究,也不嫌晦气,是墓底的物件。用大锯解开,做成顶棚、门框、床、八仙桌。

物件做成了,有一股子馨香。顶棚和床上放出了的香味,镇静、催眠、杀菌。人们越传越奇,就找木器行里的高人,来看视。

高人一看,大吃一惊。说你们睡到床上也不害怯啊。这是天子用的香砂木。贵不可言。

村人一听,都不敢言声。私下里说,当时请南石山的木匠来干活儿。解方木时,木匠的大师傅说,干了一辈子木匠,没有遇上阵硬实的木材,大锯都拉坏了好几把。

这木材长在那云贵高原的深山老林,没有个千八年长不成大材。从江上放筏,冬天里路上撒水结冰,系上大绳顺着冰溜子往北方运。

在地下两千多年了,解开木面如新,纹路清新,好似刚伐倒的新树。

韩旗村北边的半山腰上,有一个小村庄。这庄子有来历。据说是唐王李世民,在邙山上和王世充鏖战时,救过李世民。

唐代时被敕封皇姓,村子姓李的居多。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村子风水好,人杰地灵,代代出人物。

有一位研究地方史的学者,根据村子的族谱考证出,村人是西晋时期望族的后裔。村子正对着汉魏洛阳故城的皇城。

有一年,村子有位后学,学业优秀。从河南省重点高中,偃高毕业。当年参加高考,被北京林业大学录取。

农村孩子,上学知道努力。知道爹娘供着上学不容易,心疼着家里爹娘辛苦的劳作。

学业优秀,毕业分配到西南某省林业厅。到了林业厅踏实肯干,没有几年就当了科长,再后来当了造林处的处长。

有一年回乡探亲。到韩旗村探望老姑姑。表哥说,想给你姑姑打副寿棺。

过去豫西地区,有个老习惯。家里的老人七十岁左右,要打副寿棺。一则是有棺老人能延年益寿,二则一旦老人得了急症,不至于手忙脚乱。

正常的孝子,都会给年老的父母准备寿棺。

讲究的家庭放在闲屋,窑窟。不讲究的家庭放在身子下当睡床。有家还把寿棺做盛粮的粮仓。

放在家里,大人小孩儿都不害怕,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表弟一听表哥的话,心里高兴。说家里的日子阵难肠,表哥还想着老姑姑的寿棺,是孝子。

表哥有啥想法,需要表弟帮忙,咱自家兄弟,别客气啊。

老表说,我听人讲。那西南的深山老林里有种树,是做寿棺的上等材料。你是林业厅的领导,看好不好弄。

不能成,咱也不勉强。能成,我给你寄点钱,买几棵原木,咱回来自己打节,解板。

老表办事稳重可靠。就说等我回去,得空了,到下面的林场看看。

能解决,你就不必寄钱,也算是俺孝敬老姑姑的一片心意。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韩旗村的表哥从首阳山火车站拉回了,表弟从西南某省运回的原木。

卸到家里,心里就不大得劲儿。那原木只有一抱粗细。心里想着,俺这老表糊弄俺哩吧。

那像咱豫西农村用几搂粗的大桐树,解开的寿板几寸厚,一块挡一面,上下左右天板地板,四面整块板材,两头柏木档头。

那柏木档头,是防止地下的穿山甲拱进棺椁里。农村讲究点的家庭,给老人做寿棺都要买副柏木档头。

传说这柏木气味大,木纹密实,穿山甲钻不透。

寿棺做完,批腻子,打磨,上桐油老漆,看着起明发亮,可排场儿。讲究哩,就漆成红漆。不讲究哩。

就放着白茬儿,办后事时上黑油漆。

虽然表哥心里不乐意,也没有流露出来。到南蔡庄村请来大木匠,木匠是远房亲戚。先看看原木,就找靠原木的大树,固定好一抱粗的原木。

用扒钉往大树上钉靠。却怎么也钉不进运回的原木里。

徒弟坐在一旁修锯,发锯齿。看着师傅满头大汗,就站起来帮师傅,实在是钉不进去。

就用湿过水的麻绳在中间和下部固定死,用墨斗的墨绳放墨线。其曲中绳,开锯锯木。

连续拉了几天,人工锯锯不下去。师傅的脸挂不住,就和主家说。这几天的工钱不要了,这活儿接不下。

趁着主家到白马寺车站的集市去割肉,做炸酱面,犒劳匠人和帮忙的邻人。

木匠叫上徒弟,背起大锛,扛起大锯,背起木匠工具箱。悄没声儿地离开了韩旗村。

留下话,对不住老兄,这活做不下去了。

没有办法,只好到南石山请有名气的大木匠。看罢锯开的硬齿印。叹口气说,工钱翻倍儿。

要不这活接不了。没办法,主家答应下来。大木匠让主家用车拉着原木,到偃师县城的木建社,就是后来的县建筑公司。

找到当时木建设社的肖厂长,拿条大前门香烟,放到厂长的桌子上。让电锯班下点功夫,把这几根原木解成板子。

厂长让人喊来电锯班班长。说,你和这做大活的师傅商量一下,把这活拿下了。这是县领导的亲戚,给人家帮帮忙。

走出厂长的办公室,就悄悄地把两包大前门烟,塞到电锯班班长的口袋里。

班长打着哈哈,来到了电锯的车间。

一群人,围着看放在锯床边上的原木,琢磨不透,这是啥树。

大木匠悄悄的和班长说,锯能开多慢,就开多慢。进给量越小越好。

那电锯慢慢地接近了原木。电锯就发出硌,硌,硌的声音,仿佛是锯铁一般。一根原木还没有解完,锯片的锯齿就打了好几个。

锯好的板材运回家里。几个大木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合上棺板。主家高兴,去白马寺集市上割块肥肉。

肉穿着根细油绳,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晃荡着回到家里。徒弟年纪小,嘴馋。一瞥眼看见了车把上挂的肉,嘴角流出了口水。

师傅拍了徒弟的头,嘴里说,学哩有点规矩。

师傅喊来了主家说,把你买那猪肉的肉皮,多少带点肥油,给我用刀割下来一片,我磨磨锯刃,刨子刃。

以免刀刃生锈,家伙式不好使。主家拿来了肉皮,交给了大师傅。

抹完了刨子刃,怕家猫叼走,狗给拉吃了。顺手把肉皮放进了没盖盖儿的棺室里。

谁知道收完工,合了棺盖,忘了拿走给工具抹油防锈的那块猪皮。

天上的白云伴着乡村流逝的时光,不停歇地奔跑。一年四季轮回,草枯了,又黄了。

一场春雨,大地又绿茫茫一片。夏天来了。秋天的树叶儿黄了。冬天的大雪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一转眼又过去了五年。一天这表哥的老娘,说我咋阵瞌睡哩。嘴说着,就把身子往墙上靠。

儿媳妇看着势头不对,忙去搀扶,老人的身子顺着墙出溜到了地上。村子里的中医先儿还没有到门口。

老人就咽气了。儿子抱着老娘哭哩那伤心啊,乡邻们站在身边劝。

这在农村,是好事儿。为啥哩?一则老人高寿,算喜丧;二则老人没有受一点症,人老有病了,躺在床上,就百日堂前没孝子。

娘家老舅来到跟前,对跪在地上的外甥说,你娘活着,你孝顺,我都看在眼里。俺这老姐姐走了,高寿是喜丧,也没招啥罪。

天气热,不好存身子,早点把后事办了。

我还听说,你给你老娘备下了寿棺。先抬出屋,照照太阳,跑跑阴湿气。

邻里帮忙哩,进到闲屋,几个小伙子使了好大的劲儿,抬出了寿棺。在那太阳底下,棺木的纹理清晰华丽,一圈圈好似祥云的云团。

掀开了棺盖,一股子透鼻的馨香,经久不散。再一看,木匠师傅忘在棺室里的肉皮完好如初,表色红润。

大家一下子惊呆了。五年了,这肉皮还新鲜着哩。这棺木真是神奇。

后来,表哥到云南昆明去送上大学的儿子。回程顺道去某省林业厅看表弟。表弟已经是副厅长了。

这一见面,亲哩跟啥是哩。表哥对表弟说,哥哥对不住你,当年误会了你。想着央求你一回,弄点好木材。

我一看那运回的原木,恁细,心里就来气。

谁成想,人家说过去皇上都是用这木材做棺材。哥哥我这次特意拐你这儿“负荆请罪”。

表弟苦笑了一下,就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4

说起这件事,还真有故事。

表弟说,我从北京林大毕业,分配到西南某省林业厅。在造林处工作,具体分管全省国营林场植树造林工作。

有一年,到云贵高原上的深山区,一家国营林场蹲点调研。林场的党委书记兼场长是位南下干部,是咱豫西灵宝县的河南老乡。

因为文化浅,识字不多,就被派到深山区的林场工作。

他一见我,那高兴劲头儿,好似过年一样开心。调研期间,天天陪着我,拉着我到他家里吃饭。

说,来这深山老林好多年了,今天总算听到了乡音。好亲切啊!

说着,眼圈就红红的。场长是个孤儿,灵宝也没有亲人,参加革命到西南后就再没有回过河南老家。

一听口音,接上话,那真叫亲啊。

调研的几个月,俺俩是无话不谈。他说,在这深山老林里,听着这河南话咋阵耐听哩,阵美哩。

一说起话,就感觉端着茅台酒,酒没有喝,人却醉了。

晚上,工作之余,俺俩人坐在林场的大树底下,说不尽的话头。讲他在洛阳老城加入了共产党。

一方面在老城十字街的商铺当学徒,一方面给党组织传递情报。

到河洛中学,给地下党的负责人吴芝圃传话,通知撤离。多次遇到险境,都顺利脱险。

调研完毕,我回到了林业厅。厅里有同事下去检查工作,我总是托人给咱这老乡带几条香烟。

回河南探亲,给他带些灵宝大枣,捎几条河南卷烟黄金叶。

过年过节,老场长总是从林场给我寄些山里的土特产。

后来,老哥你托我给老姑姑弄做寿棺的原木。我就托付给咱这当林场场长的老乡,我说只要木材硬实就行。

他一口应承下来。谁承想,咱这老乡实在。到深山老林里选了几棵珍贵树木。

那是贵重的树种,一百年长一寸,是国家的稀有珍贵林木。给你运回去的几棵原木,长的没有上千年,也有个八九百年啊。

场长安排人,从林场发到了偃师的首阳山车站。发完货,他托人给我打了个招呼。但我确实不知道他安排人伐的是稀有珍贵林木。

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阻拦他。我是学林业的,知道那树木的珍贵。

后来,文革时期,林场闹运动,这件事被人揭发,他受了处分。发配到林场一个最远的伐木队下放劳动。

但自始至终,他没有说是林业厅的领导托他办的这件事,没有向组织回报过我。

为这件事,我心里非常后悔,觉得自己害了咱这老乡。

老场长已经去世多年,坟头就在林场的森林里。每次到林场,我都专程到他家里看看他的老伴和孩子。

到他坟头鞠躬。坐在坟头边边上,陷入长久的回忆和深深的自责。

森林的风声,时大时小,时紧时松。阵阵松涛,从头顶上飘过。坟头上的芳草顺着风势不停地摇摆。

老场长的孙子从东北林大毕业,在省林业厅计财处工作,我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待。咱河南人,待人真诚,心肠热,讲义气,重乡情。

我一直忘不掉老场长的句句家乡话,豫西话。

说着说着,当厅长的表弟是掩面而泣。表哥说,真对不住兄弟,更对不起咱这老乡。你啥时候再去林场,替俺给老场长烧刀纸。

万家灯火的街头,到处是喧闹的人声。表弟陪着表哥徜徉在都市的欢乐中。表弟说,哥啊,我好想咱老家的邙山岭上的红薯。

吃着那面甜面甜的蒸红薯,喝一口小米汤,那会是多开心的事啊!

魏进京,祖籍河南偃师。文化学者,资深管理专家。潜心研究汉魏洛阳故城历史文化。好读书,喜田园。主要作品《观世相·猫记》,《韩旗村纪事》,《汉魏洛阳故城城墙系列》,“中国古代历史文化讲座·视频”系列。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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