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吮

玖玖和八哥磨合得越来越好，虽然也打打闹闹，也时常能听到玖玖求救和怪异的鸣叫，但八哥出掌咬合还是有分寸的。

猫妈陪父亲去威海前反复交待，千万不能让八哥伤了玖玖。玖玖还是童年无忌的年龄,万事都是新鲜的，有时淘得似乎没有边界。每天早上清扫地面，家中到处都飞舞着灰色的毛絮，猫妈不无心疼的说道，“这都是玖玖的猫，肯定是八哥咬的，再这样咬下去，玖玖会变光毛的猫了”。

其实八哥还是本份老实的，喜欢把自己充当玖玖兄长和父辈角色，总感觉搂在怀中舔上一舔，既是爱护也是呵护。听猫哥说，猫舔猫，学问可大了，这是征服、控制、臣服的语言，是喵星人治理猫界的具体手段，被舔者是弱者，接受服务，处于臣服的位置，而舔吮者则是王者，处于主动的位置，这和公务人员法则有异曲同工，公务者公仆也。这样看来，喵星之道乃是大道，天之道。

玖玖刚到家，每每看到八哥站立着为四仰八叉的玖玖服务，心中便觉不爽，“难道野猫就应给家猫当奴隶，人道如此，猫道竟然也是这样不成？”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玖玖首进家门，老大必需要做的洗礼。

玖玖刚进家门，有一个星期笼中适应期，八哥整天就像看小偷似的，一刻不离的围着笼子盯防着，稍机会就扑上前去舔上两口，玖玖也没闲着，本能的地界权、占有权让他也蠢蠢欲动，有时会趁着八哥黑手进笼的机会，也抱住他粗犷的爪子舔吮几下，以宣示一下领土主权。

八哥与玖玖间，进攻与反进攻，渗透与反渗透，在笼内笼外无尽的蔓延着，玖玖在笼中乐得个充实，有人陪玩陪斗，相反，八哥似乎被搞得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看来斗争和反斗争，主导权与非主导权，不仅是人类的天性，在喵星界也同样存在。

八哥虽然从自然中走来，但对这个家，熟透于心，烂熟于心，家中每块地界似乎都标上他的信息和标签，在他的认知中，不要说没有亲生猫父母的记忆信息，估计连同类喵星人这样的信息也渐渐被我们异化了，在他的视线里，听觉中，医院见过几次猫类，听过几段猫音，猫爸、猫妈和猫哥才是他的全部世界，我们已然成为他的同类。

玖玖的到来，完全打乱了八哥认知和节奏，惶恐的心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和人类在一起生活，猫类潜在的基因大多数都被弱化和隐性了，玖玖的到来，似乎把喵星人潜能基因给激发出来了。

八哥和我们在一起，虽然没有为地界争斗，但喵星人的习性还是让他不停的在家中比划着，就像划改革开放试验田似的，在饭盆的四周，不管不问，左划三圈右划三圈，就像孙悟空给唐划圈似的，有时候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什么，用粗壮柔软的掌，东南西北的划上几圈，然事才气定神稳的享受起美味来。

本来我想，或许这是田园猫为了野外生存而养成的天性，没想到刚到家的玖玖，和八哥如出一辙的划起圈来，只不过八哥用黑手圈地，玖玖则带着白手套，一副憨厚可掬的样子，比八哥圈地似乎优雅了许多，文明了许多。

玖玖没来之前，在八哥的视线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领地，以至于外出过上两晚都惦念着这片方土，半夜里吵着叫着要回家，生怕回来晚了他地盘就让被强盗偷走似的。

这下到好，突然间来了位生客，而且同样有领地意识，圈地手段，这不得不令八哥心生狐疑。八哥认为，我的地界我做主，初来乍到的生客，理应臣服于我，接受我老大地位。玖玖心想，“我可是英国蓝猫，人世间都要尊崇我几分，虽说你先入为主，但来到等级森严的人世间，品质、层次和等级还是要分的”。

玖玖的目光总是高人一等，眼神中虽然极尽萌宠，但却极其冷漠，目中不仅无猫，连人似乎都成影子，要想玖玖臣服，八哥着实还要付出一番努力才行，要用猫品、猫性硬实力，让玖玖真信、真服、真听、真用。

笼中的日子，两位仁兄相互较着劲，似乎都想用自己的优势压倒对方，虽然双方从战力、体型等各方面都极具不对称性，但有笼栏这道“马其顿防线”，玖玖的胆子越发大起来，有时候竟敢和八哥直面对垒起来，其作风和精神完全不亚于亮剑中的李云龙。为什么进了我家的猫都有着军人素养和战斗精神，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的道理吧。

一个星期适应期很快就结束了，散养惯的玖玖终于重获自由，但此家非彼家，往日的生活是与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厮混，现在出笼的日子可没有那么惬意，笼外那只大猫可不是玖玖的亲人，凡事会让着你。这也给我和猫妈出了难题，放在笼中于心不忍，放了吧又担心受到伤害。

自由的生活着实美好，玖玖就像出了牢笼的犯人，面对新环境一切都那么新鲜好奇，带着白手套的四脚欢腾的在家奔跑着，他哪里知道，弊了一个星期的八哥，正虎视眈眈的伏击着他。

八哥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与田径名将刘易斯相比，无论是纵跳、速度、重量都是猫界出类拔萃的，那四只虎牙打哈欠都能让你胆寒，我的手腿之处横七竖八的印刻着无规则的线性记忆。

玖玖则完全相反，虽是名门之后，但养尊处优的习性，让他柔软似水，放在掌心，几乎感觉不出重量和骨骼的质感来，就像被金庸笔下的玄冥二老用过化骨绵掌似的。

八哥伏击玖玖都在一瞬间完成，往往还没等反应过来，虎背熊腰的八哥已把玖玖完全包裹在黑云之下，只露出半个白掌在外面不停的扑打着，好在八哥有分寸，与其说压伏，不如说晗裹，八哥四腿弯屈着，肚皮轻碰着玖玖的背部，前腿微微搂抱着，低着头不停的吮吸着，那种专注度估计只有父辈对自己的孩子才会有。

看得出来，八哥对玖玖并不充满敌意，相反，细微之处能体味出满满的爱意和关怀，八哥把大部分体重都分散在自己四腿上，真正释放在玖玖身上的重量微不足道，就这样玖玖还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努力想从黑云中爬出来，终究没有那个力气。

猫妈每每看到这种架势，就像八哥要把玖玖吃了似的，总会扯着嗓子叫我抱开八哥，如果我不在家，他就得一刻不离的拿着晾衣架跟着，只要八哥有企图，就用晾衣架顶着八哥的下巴，给玖玖逃跑赢得时间，但每次玖玖都不买这个帐，慢条斯理的迈着猫步，似乎这种风险与他无关，玖玖这种大智若遇的派头，是个干大事的料，不仅身体能化骨绵掌，对待风险的定力和坦然，同样可以化骨绵掌。

八哥对待玖玖的作战方式，完全把教老虎的那套藏、袭、扰、扑、压、咬等战术用上了，但总是方寸间留有余地，控制风险的能力着实强大。每次舔吮过程，猫妈总会胆战心惊，不时抱起玖玖，扒拉着毛发，看看有没有伤痕，有没有出血，但这么多次，虽然玖玖有时叫得很凄惨，但从没有哪里受到任何皮外之伤。

猫妈总说八哥真憨厚，从不真刀真枪对待猫弟，要不然玖玖现在早就体无完肤了。“玖玖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猫妈不无感叹的说道。

也不知玖玖哪里来的勇气，面对八哥虎一般的袭扰、扑压，不仅不惧怕、不退让，时不时还故意去撩拨挑逗。也许八哥和猫妈相处时间长了，语言沟通比较顺畅，猫妈总会用食诱对八哥好言相劝，努力把两位小主分隔开，八哥也能短暂的顺从猫妈的意愿。

本想玖玖见好就收，不会再发生什么战事来，猫妈自信满满的回到厨房干起自己的活来，等他再从厨房出来，玖玖竟然在八哥身上骑踏，就像马儿在茫茫黑色草原上驰骋。现在回过来看，八哥对玖玖除了让他臣服外，多数都是带着玖玖戏玩，根本没有敌意，要不然凭着八哥的身形，玖玖早就遍体遴伤了，还有这等闲情与八哥对弈。

猫妈说得没错，玖玖就是爱挑事的主，即使被八哥压在身下，也不屈服，八哥对玖玖是戏玩，但玖玖对八哥却是真战，柔软的双腿，粉红的小嘴，白嫩的乳牙，抱着八哥的头，张牙舞爪，四只“白手套”，就像洁白的霓衣在空中飞舞，我和猫妈有时也会担心玖玖的利爪会划伤八哥的眼睛。

八哥和玖玖围绕主导权的添吮战，在家中烽烟四起，玖玖越是不臣服，八哥越是性急。玖玖的呼救声很奇特，声响强度虽不大，但绝对属于超高频，传得远、听得深，而且极具穿透力，听起来有种“谋财害命”的感觉，每每听到这种不同寻常的声响，无论是猫妈还是我，都会第一时间扔下手中的活，一个箭步冲到战斗的第一线，迅即抱起八哥，摸摸头，拍拍屁股，声色俱厉的开始说教起来：“你是大哥唉，要让着玖玖，他这么小，哪能经得住你这样胡乱的搞啊”。

八哥满脸的不解，“我就是帮他舔舔，让他听话，在我的地盘上，理应由我做主唉，怎么啦，这也有错？”多数情况下，八哥还是自感理亏的，不管怎么说，压疼玖玖了，弄疼玖玖了，八哥会低垂眼睑，臣服的爬在手臂上，认真的接受训语。

也许救得多了，玖玖竟发现八哥只要侵袭，一声呼救就来搬来猫妈猫爸救兵，久而久之，在玖玖的条件反射中就形成了一份印记，后来发现玖玖有很多“呼救”，其实是故弄玄虚，有实足的表演成份，有时在我们的视线下还能装模作样叫上几嗓，大部分时间都会让玖玖骗取同情。

八哥有时也自感冤枉，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明就理的加以训斥，八哥往往会双目怒视，充满敌意，四根虎牙不停的张合着，认为自己的行为不应受到责备。此时的玖玖像没事猫似的，抬着头，闪动的眼眼痴痴的望着你，两边的胡须像五线普似的，似戏耍、似嘲弄。

退休在家的猫妈，就像幼儿园的看管阿姨，整天颤颤畏畏过着子弹飞一般的日子，玖玖小的时候，黑白闪电基本都贴着地面飞行，猫妈的脚步和视线还能跟得上，遇到两位兄弟打架，拿着晾衣架，一刻不离跟着，拉架、劝架，实在拉扯不开，索性抱着一只，暂且分离片刻，玖玖总被当作弱势的一方，抱着怀里还要穷尽安慰，八哥则总是被当作美帝国主义，是发起不义战争一方，接受训戒。

过去猫妈虽然十分喜欢八哥，但却很少搂抱他，现在为了不让玖玖受到伤害，会经常性将八哥投入笼中，以示惩罚，猫妈也时常有种内疚之感，这也是猫妈一直不愿接受第二只猫的原因吧。

随着玖玖越长越大，黑白闪电开始错位飞行了，茶几、沙发、猫笼、床上、飘窗、马桶、洗衣机、水池等，运动的轨迹犹如量子游动，毫无规律可循，充满着无序和动感。猫妈的看护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视线和听觉是唯一可以追踪的手段，玖玖的呼救声也越来越少了，玖玖也知道，现在和八哥纠缠的速率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片刻间的位移速度是人类难以捉摸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玖玖一天天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价，慢慢接受八哥舔吮服务，八哥的动作也不再像抓老鼠那样，有着黑云城城欲摧的张狂和力道，总是小心翼翼的努力让自己在扑舔过程中保持身体的平衡，多数情况下不再使用老虎式的滚压和搂抱，改换成侧卧，前腿轻轻的搭着，边抚摸边舔吮，不仅动作轻柔熟练，眼神中还充满着柔情，就像父母给孩子洗浴那么精心，玖玖眯着双眼，一副很享受、很美妙的样子。

玖玖的头自由的仰躺着，胡子和眉毛自由的向两边散开去，小嘴嘟嘟的像杂粮馒头似的盈盈秋色，下巴努力向上伸展，洁白的毛发向下延伸着，间染着形状不一的灰色，就像在白云间涂鸦的小船，八哥一只黑黑的前爪，搭在其间，活像船上的桨，随着八哥的舔吮而摇动着。

“四只白手套”自由的在天空中挥舞着，擦拭着空气中的杂质，脚朝天，肚皮上雪白的毛发间隔着灰色的毛发，立体式接受服务，玖玖越来越喜欢和八哥交互式的面对着，八哥吻舔着玖玖毛发，玖玖把头深埋怀中，就像吃奶的娃，贪懒的吸吮着。猫妈那天惊呼“八哥肚子上为何有两处没有毛发了”，细细端看，这是公猫两侧的乳奶，这定是玖玖吮吸的佳作了。

真正让两位小哥自由相处的还是我和猫妈同时出差的那两天，虽然相信八哥的忠诚和憨厚，也相信玖玖规避风险的能力和招数，但把两位小主自由的放在徜大的空间里，总有各种狐疑的猜想和担忧。我和猫妈互相安慰着，自我排解着，还会滋出无尽的思念和怀想，“下次一定要在家中装个摄像头，这样可以一目了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