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宁犹地亚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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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老八辈子的事了,那时我青春年少,在犹地亚住过几天,不料就这么几天使我落了个终生残疾,成了瘸子。”说这话的是个身材颀长而又匀称的老人。他脸色微黄,一双褐色眼睛灼灼生光,银发略呈鬈曲,修得很短,走路时总是拄着手杖,因为他左膝弯曲不了。“那时我参加了一支小型勘察队,去死海东岸所多玛和蛾摩拉这片传奇地带考察,一度曾小住于耶路撒冷,等待滞留在君士坦丁堡的队友前来会合。其间,耶路撒冷的考古学家介绍我认识了耶利哥大道上一个贝都因村落的村长阿义德。勘察队的全部给养就是由他承包的,他还亲自担任勘察队的向导。头一次是我去他那里洽谈向导的事。第二天他便来耶路撒冷回访我。我向他买了匹供乘骑用的俊美的牝马,自此我有事没事就独自纵马往他家跑,次数频繁得过分……那时正好是春天,犹地亚春光明媚,就像《雅歌》中所说的:‘因为冬天已往……地上百花开放,百鸟鸣叫的时候已经来到,斑鸠的声音在我们境内也听见了,葡萄树开花放香……可是耶利哥古道上的这个村落,位于砾石遍地的犹地亚荒漠中,到处跟往常一样死寂、光秃、荒凉,燠热的阳光和沙子亮得让人眼睛发花。然而即使在这样一个陋村里,也春意盎然,使我感到无限亲切和幸福,因为这是我平生头一遭来东方,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新奇世界,何况在这个世界里还有稀世之宝——阿义德的侄女。”

犹地亚大漠走势由高而低,直抵约旦山谷。大漠中,丘冈起伏,隘口纵横,时而砾石满野,时而黄沙遍地,偶有几处长有榛莽荆棘,于此栖息的只有蛇和山鹑,永恒的死寂笼罩了荒漠。一到冬天,此地跟犹地亚其他地方一样,冷雨连绵,寒风刺骨,即使在春夏秋三季,也仍是坟墓般死寂,也仍是索寞单调,所不同的是火伞高张,热得人昏昏欲睡。凡有水井的谷地内,都可以看到贝都因村落的遗址:篝火的灰烬和垒成圆形或方形的固定帐篷用的石基……我三天两头儿去的那个由阿义德管辖的村落,位于两山间的一条沙土的宽沟内,由为数并不太多的毡篷组成,毡篷或者是平顶的,或者是四角形的。在黄不棱登的沙子的映衬下,这些黑不溜秋的毡篷显得分外阴郁。我每回去那里,总看到好些毡篷前阴燃着干粪块。毡篷间的空地上挤满了狗、马、毛骡、山羊——我至今捉摸不透,这些畜生是用什么喂养的——以及许许多多光屁股的、皮肤黝黑、头发鬈曲的孩子,还有不少妇女和男人,有的像吉卜赛人,有的像黑人,虽说嘴唇皮并不厚……叫人瞠目结舌的是在这样燠热难挡的地方,男人却穿得那么厚:长及膝盖的宝蓝色衬衫、棉上衣,外披白黑相间的条子厚毛宽肩长斗篷,头缠黄红相间的头巾,头巾把两腮都包没了,一直披至双肩,一根也是双色条子的羊毛绦带在头顶上盘成两圈。而女人的穿着却与之截然相反:女人头上包块宝蓝色头巾,脸全部露出,身上只穿一件宝蓝色的削肩膀长衬衫,两袖长及地面。男人都穿钉有铁掌的粗笨的皮鞋,而女人却一律光着脚丫行走,她们的脚出奇地灵活,晒得像炭一样黑。男人个个抽烟斗,女人也一样抽……

第二回,我没要向导带路,自个儿去了这个村子,村里已把我当朋友看待了。村长阿义德是个心胸十分开阔的人,我进村时,他正在跟好些上年纪的贝都因人议事。他家毡篷的门帘高高卷起,与会者沿毡篷四壁围成一圈坐着。阿义德走出毡篷来迎接我,他朝我鞠躬致敬,举起右手按到唇上和额上。我先他走进毡篷,等他在毡篷正中的毯子上就座后,我按他迎接我时那样,也朝他鞠躬,并举起右手按了按嘴唇和前额,在座有多少人,我就施多少次礼,这是人家的礼节。施完礼后,我坐到阿义德身旁,一边坐下去,一边又像刚才那样施礼,不消说,他也向我还礼。讲话的只有我和他两人,讲得很慢,句子很短,一则这是他们的规矩,再则我当时还不能流利地讲阿拉伯语,其余的人都抽着烟,默默地听我们讲。毡篷外,阿义德的家人在为我和客人们准备饭食。贝都因人日常吃的是玉米饼和羊奶黄米粥……但是招待宾客必上整只烤羊,他们先在沙地上挖个坑,然后在坑里搁满阴燃着的干粪块,就用这文火把羊烤熟。吃毕羊肉,必上咖啡,咖啡概不加糖。所有的人都消消停停地坐着,吃着,毫不在乎毡篷内闷热得如同在火狱中一般。透过高高卷起的宽大的门帘往外看,就更可怕了——远处的沙地亮得像在炽热地燃烧。村长每讲一句话,必称我一声先生,我则称他为最尊敬的沙漠之子,贝都因人的村长大人……

阿义德五十来岁,个子不高,骨骼很大,非常瘦,非常强壮;脸像一块烧红的砖头,两眼呈灰色,清澈而犀利,络腮胡子短而硬,显然是修剪过的,色如红铜,但已花白,唇髭也修剪过——贝都因人兴剪须发;他像所有贝都因人一样,脚蹬一双打了铁掌的粗笨的皮鞋。他来耶路撒冷看望我时,腰里还插把匕首,手里握着一支长枪。

我就是在以“朋友”身份坐在他毡篷里的那天见到他侄女的:她头顶一大洋铁罐的水,用右手扶住,从毡篷前笔直走了过去。我不知道她多少年纪,看来不会超过十八岁,后来我得知她在四年前就嫁人了,可新婚不到一年就成了寡妇,没有子女,父母又已双亡,一贫如洗,就寄居在叔父的毡篷里。“回来,回来,书拉密女!”见到她,我不由得想起了这句歌词。(要知道她的确像书拉密女:“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呵,我虽然黑,却是秀美。”)她走过帐篷时,稍稍回眸一睇,一对美目黑得异乎寻常,且十分神秘,她的脸几乎是黧黑的,嘴挺大,呈浅紫色,我俩四目交接时,令我怦然心动的正是这两瓣嘴唇……不过话要说回来,难道仅仅是两瓣嘴唇吗!她周身上下无一不令我怦然心动:扶住头上的水罐的裸露至肩部的手臂,在这宝蓝色的长衬衫里缓缓摆动的躯体和使这件衬衫高高隆起的丰乳……

造化弄人,何必让我在同她初次相见之后不久又在耶路撒冷的雅法城门口与她邂逅!她走在迎面而来的人流之中,头上顶着一个麻布包。看到我后,她站停了下来。我连忙奔到她跟前。

“你认出我了?”

她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莞尔一笑:

“一眼就认出来了,先生。”

“你顶着的是什么呀?”

“羊奶酪。”

“给谁?”

“所有的人。”

“这么说,是卖的。那就把货送到我那儿去。”

“你住在哪里?”

“就在这儿的一家旅馆里……”

我就住在雅法城门旁小广场左侧一幢与其他房舍连成一片的狭长的高楼里,阶梯式的“大卫王街”就是由这个小广场开始的,这条街有的地方罩着麻布天篷,有的地方是古老的石砌拱顶,因此光线昏暗,街的两旁是同样古老的作坊和商店。她先我登上这幢房子又陡又窄的石梯,不但一无怯色,而且常常微微回眸,毫不拘束地摆动着曲线毕露的身躯,那条扶住头上圆鼓鼓的一大包羊奶酪的手臂,赤露得连胳肢窝里的腋毛都纤毫毕露。在石梯的一个拐弯处,她站停下来,那里有扇窄小的窗户,可以遥遥望到古老的“先知以西结之河”,淡绿的河水好似井水一般水波不兴,四邻的墙壁一堵接一堵,墙上开着一个个有窗棂的窗洞,而由这些墙壁团团围住的天井中,有一池春水,当年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就曾在这个池子中沐浴,以其赤裸的肉体迷住了大卫王。她站停下来,望了望楼下,面带喜悦的惊奇之色,回过头来,用她那双令人惊奇的明眸凝睇着我。我心荡神移,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裸露的肩膀,她用疑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因为贝都因人不兴相吻。她走进我房间,把一包奶酪放到桌上,向我伸出右手的手掌。我放了几个小钱在她掌心里,后来,我掏出一个金镑给她,激动得连心都不跳了。她心领神会地阖上睫毛,顺从地仰面朝天躺了下来,用胳膊肘的内侧捂住了眼睛……

“什么时候再送奶酪来?”半小时后,我送她到楼梯口时问。

“可不能马上就来。”

她向我伸出五根手指,示意要隔五天。

两个礼拜后,我由阿义德家出来,已经离他家很远了,身后突然一声枪响,子弹应声射到我面前的一块石头上,石头顿时冒起一股烟。我立刻撵马疾驰,身子伏在鞍上,身后又响起第二声枪响,只觉有样什么东西狠命地抽打了一下我左腿的膝盖。我驱马狂奔,直到快跑抵耶路撒冷城下时,才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靴子,只见一注血冒着气泡,沿着靴子直往下淌……我至今大惑不解,阿义德怎么可能两枪都打偏了。我至今大惑不解的还有他怎么会知道是我买了她的奶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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